第35章 035
035
祭酒怀疑陆史虞要害自己。
虽然身为国子监祭酒, 要对自己治理之地的饭堂有责任和信心，但他年纪毕竟大了，真的经受不起几次意外。
参承和主簿也是同样的想法。
可他们不能反对, 斟酌半天才犹犹豫豫道：“听说陆大人每天都去饭堂, 里面的菜肯定吃腻了吧？”
祭酒：“对对对, 陆大人为国子监辛苦劳累, 怎么能继续吃饭堂，本官必须去外面好好犒劳你。”
“三位大人有所不知。”
陆史虞从自己的桌位上拿起一张花里花哨的纸：“据饭堂的厨娘称，再过几日他们便要推出新菜品，口味多样, 可以满足不同人的喜好。”
“过几日推，现在不还没有吗…”
主簿弱弱反驳。
“普通人去是没有。”陆史虞看了他一眼, 忽而眉毛高挑, “不过他们的主厨力邀下官去试吃，而下官看在她诚心诚意的份上, 已经决定要亲自去看看。”
“阿嚏——”
国子监饭堂, 蔺荷正在后厨教王春和王大娘拉面，突然感觉鼻子一阵难以忍受的痒意。
她连忙避开灶台，下一秒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而后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心想：是谁在骂她？
思考无果, 转回头继续教学。
拉面对面粉的要求高，普通面粉很容易扯断, 所以要选择蛋白质较高的面粉。
洗净手给二人做示范，先取出在冷藏处醒了一夜的面团, 表面抹的油脂在光线下闪着彩虹的光芒。
“第一步把面团用手或者擀面杖把面团按平, 注意整个面饼厚度要均匀, 方便等会儿拉面。”
说着，手上动作停下来，让王春和王大娘按照她的步骤操作。
两位都是手脚麻利的人，蔺荷只说了一次，他们便能做到□□分相似：“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需要用刀将面饼切成长条，两手捏住长条的两端左右抻拉，对，就是这样，然后同时上下甩动，让面条弹跳起来。”
细细的面条在蔺荷手中舞成了花，往空中弹跳然后落到面板上，发出啪的响声，击打起一层白白的面粉。
反复五六下后，原本只有巴掌长的面条被拉成了半米，形状圆润细长，且从头到尾比较均匀。
两边对折放入烧开的水中，如同游龙一般沉入水底，随着沸水上下翻涌。
再看王春和王大娘。
二人姿势正确，甩出来的拉面却不如人意，不是中途断掉，就是粗细不均匀，下锅后被整条游龙挤在锅边缘，像躲在水草中的小虫。
“太难了。”王春放下手，儒雅的面容露出为难之色，他觉得这种手艺，恐怕得练上十天半个月，时间上有点儿赶不及。
王大娘比他好一点，当祖母的人了，各方各面更加细心，而且耐得住性子，刚开始的几根粗细不均，后面掌握好拉扯以及摔打的力道，总算是能看了。
不过离蔺荷的要求还是有很大的距离，二人都有些丧气，蔺荷见状宽慰他们：“拉面本来就难，短时间内学不会很正常。”
“可后日就要推出四季面，若我们学不会，会耽误饭堂的开张。”
的确是这个道理，蔺荷想了想，决定改变主意：“那就先做手擀面吧。”
与拉面相比，手擀面少了最后的步骤，两人这次很快就上手。王春刀工不错，切出来的面条几乎没有区别，而王大娘心思巧，和面的时候往面里加了鸡蛋，做出来手擀鸡蛋面。
练习了一上午的时间，最后三人看着后厨一碗又一碗的面条，颇为哭笑不得。
这么多，怎么吃的完啊。
蔺荷甚至打算提前将四季面送给外面用饭的学子，最终还是理智压住冲动，关于四季面的运营消息已经放出去，若临时推出反而让学子的期待值降低，无法发挥最大的作用。
所以在听到祭酒和司业几位大人来吃饭的时候，蔺荷那叫一个高兴啊，大手一拍，高兴道：“今天的面条有人解决了！”
“不，不太好吧？”王春迟疑。
“有什么不好。”蔺荷歪过头用眼神询问，“刚开始的那些不说什么，后面你们二人的手擀面已经做的和我没有差别，即便再教，我也教不了什么，难道你们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
听到蔺荷的夸赞，二人心中有了底，“既然蔺厨都这样说，那我们就献丑了。”
“嗯，那手擀面就交给你们负责，我去做拉面。”
原本只是给陆史虞递了帖子，没想到对方如此给力，直接把国子监最高负责人拉来了！蔺荷怎么可能放过这几个活招牌？当即拿出真本事，准备给四人上一桌满面全席！
“大人们是否要去二楼雅间？”
时值中午，饭堂里来了许多学子，四个穿着官服的大人站在中间，难免被人注意，于是不时有视线陆陆续续往这边打量。
梅花问出口后，心里有些惴惴，她可是得到蔺厨的任务，务必将几位大人留在一楼的：“雅间的炭盆坏了，尚未更换，不如一楼暖和。”
主簿皱眉，不满道：“一楼过于嘈杂。”
实际是学子们太多，让他觉得没有面子。答应陆司业来饭堂便罢了，若再和学子们不分高低的坐在一起吃饭，让他堂堂主簿以后还怎么见人。
陆史虞看向祭酒：“大人意下如何？”
祭酒背着手，目光正在四处流转。
别人在看他的时候，他也在看这些来饭堂的学子，作为国子监的最高负责人，祭酒已经在国子监待了二十年，二十年，他送走一批批学子，内心早就习惯了离别，于是渐渐的，他与学子们的距离越来越远，内心也越来越沉寂。
可现在，大概临近致仕，祭酒年轻时候那点儿雄心壮志居然又开始沸腾，他想在离开之前，好好了解一下自己的学子，若他们过得好。说明自己的几十年没有白费，若不好，他也能最后再尽一份力。
“就在一楼吧，圣上还讲究与民同乐，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和学子一同进食，传出去也是一道美谈。”
“……”
上司都发话了，当下属的自然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儿，好在梅花给四人选了一个靠墙的角落，多少能隐藏一下身影。
坐下后，梅花开始报菜单：“今天有四季面中的拉面和手擀面，不知大人要点些什么？”
“拉面和手擀面有何区别？”
拉面是蔺厨做的，手擀面是王哥和王大娘做的。
梅花微笑：“拉面更加劲道，手擀面相对来说软一些。”
四人点头，没想到普通的面条还有这么多门道，最后陆史虞选择了拉面，年纪较大的三位各自要了一碗手擀面。
梅花将点菜单送至后厨。
等菜的间隙，祭酒捋着胡子，化身和蔼老人，和周围学子们唠嗑。
“你们经常来饭堂吗？”
学子们受宠若惊：“祭酒，我们都是最近才过来的。”
“哦？”
见祭酒似乎不知道，说话的学子来了科普兴趣：“咱们饭堂推出了必过餐，据说吃过的学子，升堂考都过了！”
“胡说八道！”旁边的主簿皱眉，“学子能升堂与夫子助教有关，和吃饭什么干系！”
“大家当然知道了，就是图个吉利。”
“好了，”祭酒笑呵呵安抚，“老夫今天也来图个吉利，刚才点了一份手擀面，还不知味道怎么样。”
“手擀面？”学子满脸疑惑，“是新出来的吃食吗，为何没有听过。”
祭酒一愣：“你们未吃过？”
“从未。”
这时候，一直淡定喝茶的陆史虞突然开口：“大概是邀下官来试吃的新品。”
原来是新品！附近几个桌的学子不约而同露出殷羡的目光，他们也想试吃啊！
试问饭堂每次推出的新品有哪个是味道差的？个个都比外面的酒楼都要美味，更重要的是足够特别，有些学子和国子监外的朋友谈起那些吃食，无一例外换来朋友的羡慕，着实让他们有面子。
就这样，在四位大人和学子们的期盼着，后厨的铃铛响起：“一份刀削面，三份酱手擀面好了～”
清清灵灵的语调，像极了百灵鸟，随即众人就见一漂亮的小娘子从后面出来。
她雪肤花貌，夭桃秾李，步间掀起轻轻的风声，双手横于腹部，稳稳当当地端着餐盘，里面放着四大碗面条。
和时下吃饭的小碗不同，这四个碗特别大，特别深，里面盛着满满的面条，一看就觉得特别实惠。
蔺荷将做好的四季面送上：“请大人品尝。”
陆史虞看了她一眼。
蔺荷似无所察，根本不往他那儿看。
陆大人不信邪，又看了一眼。
依旧没有反应。
甚至视他如无物，热情地走到祭酒旁边介绍：“这是炸酱面，我们后厨的厨子纯手工切出来的面条，浇上黄酱炒出来的肉丁和小黄瓜丝，味道咸香爽口，富含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祭酒被说的意动：“那老夫便尝一尝。”
在学子们好奇的目光中，祭酒用筷子夹起碗中的面条。
炸酱面是干浇头，没有水分，而过水煮出来的手擀面又偏粘稠，一夹几乎带起了黏连的面汁。
“嚯——”
刚入口，祭酒就发觉，这面条和平时吃的面条不同。
更粗、更硬，嚼起来口感更好，外表滑软，内里充足，细细咀嚼后既能慰藉嘴巴，也能充实饥饿的肚子。
再尝浇头，也是不同味道。
外面的浇头多用炒鸡蛋、炒青菜，少有人家舍得用肉，即便有，也零星点儿肉渣渣，配着豆芽白菜一锅乱炖。
这道炸酱面的浇头却是纯正五花肉，肥肉相间的猪肉切成丁，入油锅和黄酱、甜面酱爆炒，所以有股子咸甜味儿。
小火慢炖，油脂渐渐渗透出来，包裹住五花肉，继而在舌尖弹动，只需轻轻一咬，酥烂的口感便让人恨不得直接吞下去。
一筷子下去，祭酒的额头闷出了层热汗：“大善！”
学子：！！更好奇味道了！
祭酒抬头，见主簿和参承二人未动筷子，不由催促：“你二人为何不吃？面还是要趁热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