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033
033
孙世嘉纠结的小脸都皱成一团。
刚刚才说过不爱吃茄子, 若现在反悔，岂不是非君子所为？
而且陆叔叔从小便教导君子之德行，诚信尤为重要, 孙世嘉一直谨记在心, 可风味茄子的味道实在太香啦, 香的他口水都流下来, 午饭只吃了一点点炸薯条的肚子开始轰鸣，叫嚣着赶快填补那点儿空缺。
“咕噜——”
“什么声音？”下人狐疑问。
孙世嘉的脸立刻就红透了，见状，蔺荷心中好笑不已, 体贴地不戳穿小朋友的自尊心，递过去一双筷子：“要不要尝一尝, 风味茄子和炸茄子还是有区别的。”
“唔, 好吧。”
孙世嘉红着脸，故作矜持地答应。
陆叔叔还说世界上有善意的谎言, 所以他的反悔并不算违反君子德行哦。
夹起一块风味茄子, 上面不小心沾了几粒花椒，他把花椒撇去，确保不会吃到这些让人舌头发麻的小东西，才试探着咬了一口。
然后, 孙世嘉凝起了眉头。
一瞬间, 孙家的下人都紧张起来，就怕小主子吐出来, 有一位心急口快，脑子未反应便张嘴埋怨：“我们家少爷胃口娇贵, 哪能什么东西都入口啊！”
只差直接指着鼻子骂这食物不干净！
蔺荷淡淡看了他一眼, 语气正常：“厌食症是一种心理上的疾病, 你若全凭着他心意，那就什么也不要吃算了，更何况，我做的饭不说味道如何，但绝对干净。”
下人还想呛声，那边皱着眉头的小书呆停了一会儿，忽然继续嚼动——刚才的那一口，他不小心吃进去了一块辣椒，整个嘴巴都像着火似的疼痛。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直到嘴巴适应了辣味，孙世嘉才反应过来，茫然道：“你们怎么了？”
“少爷，您没事吧，想不想吐？”
“为什么要吐，蔺姐姐做的风味茄子很好吃啊。”
适应辣味后，风味茄子的霸道香味随之而来，白糖和香醋融合的酱料，带着点儿糖汁的粘稠感，尝起来酸甜可口，是一道非常适合小孩子的家常菜。
“就是嘴巴有点儿疼疼的。”
蔺荷了然：“里面放了辣椒，是一种辣味的调料，和茱萸一样，但比茱萸香，也没有苦味，你若不喜欢，可以避开些。”
孙世嘉赶紧摇头，不是不喜欢，只是第一次吃所以吓了一跳，这会儿适应后，渐渐发现似乎不错。
下定决心，再夹的时候特意带上了点儿辣椒，红偏黑的辣椒段配上金黄的茄肉，颜色亮眼，味道更是一绝，酸、甜、辣，多种口感同时刺激味蕾，极大释放了茄子的美味，让人食髓知味，流连忘返。
孙世嘉吃了一块又一块，炸茄子皮外表酥脆，内里软糯，仿佛只有攻破难关才能品尝其中美好，最重要的是，虽然加了糖，但一点儿也不腻。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夫人要与之结好了。
还有什么比让小少爷多吃点儿饭更重要的？
出声的那个下人更是脸都白了，自己差点儿坏了夫人的好事，这次回去怕是要受到责罚！
月上天梢，蔺荷送走孙世嘉，提着灯笼去找李管事。
朱家的生意难得一遇，她不打算放弃，去的时候特意带了点儿甜点，想要说服别人，至少得让别人了解卖的是什么东西。
李管事有单独的一户院子，蔺荷去的时候，李管事的夫人也在，女人对甜点比男人更有鉴赏力，当即就喜欢得不得了，而李管事则是听说朱家愿意出二十两银子，觉得这门生意稳赚不赔，便让蔺荷好好准备。
等人走了，李管事的妇人担忧地询问自家丈夫：“国子监的饭堂主要还是为学子们提供饭食，你让她为那些官夫人做甜点，万一耽搁主要活计，司业追究下来该如何是好？”
李管事斩钉截铁：“不会。”
“怎么不会？”
说是不会就不会，司业怎么会追究“自己人”呢？
李管事老神在在，他可是亲眼见过蔺荷从司业大人的房里出来，当时的月光哟，比今晚还要亮呢！
另一边，蔺荷提着灯笼往回走，石板路映照着皎洁的月，她心里越想越奇怪，自己的甜点已经有这么厉害了？
不管众人的心思如何，朱家的赏花宴还是如时办了起来。
当天，京城贵女夫人们的马车一架一架停在朱家门口，冬日的花主要就是梅花，而朱家的有一血梅园，最为出名。
宴席便摆放于血梅园，两侧放置屏风，挡住冬日的严寒，众人坐于广厦前，一边喝茶一边赏花。
今日的朱夫人位于右侧偏位，上首则是一名着藕色锻裙的妇人，周身气质泼天的富贵，她模样不算出众，却没有人敢忽视，朱夫人对其更是小心翼翼：“公主可喜这血梅？”
常娉公主，当今圣上的小姑，生平最爱梅花，言其寒冬盛开，坚韧不拔。脾气也如梅般傲然，曾因驸马送她的梅园不合心意，便当场放火将梅园烧毁，如今行人经过那处，还能闻到火烧木的焦味。
朱夫人不想请对方，又不得不请，如今只希望自家的血梅别碍了这位的眼，否则再来一把火，他们可没有能力重建。
常娉公主表情淡淡，还未说话，旁边一妇人便接口：“梅是四君子之首，在所有花中生存环境最恶劣，品性也最高洁，你们家这血梅却红似鲜血，招摇显摆，哪有半点梅的清雅！”
朱夫人一听，差点儿气死。
好你个林芳翠，居然给她使绊子！
说来，朱夫人和这位林夫人之间的不合已经是家喻户晓，原因也很简单，二人未出阁前是对门，一个清秀端庄一个漂亮干练，甚至模样上林夫人更胜一筹。
后来二人同时出嫁，朱夫人嫁给当时只是个千夫长的朱父，而林夫人却是嫁给了一个京城的官员，处处压制朱夫人一头。
这让林夫人很得意，每次见面都要关心一下朱夫人过的好不好，结果关心了没几次，天有不测风云，林夫人嫁的小官得罪了上司，被打发出京城，而朱父则立了大功封为将军。
打那之后，林夫人便更加看朱夫人不顺眼，每次遇见总要背刺几句。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卷入二人的口角中，朱夫人压着脾气反驳：“梅花就是梅花，哪有什么三六九等。”
“怎么没有，要我说白梅比血梅更为正宗。”
“你见过几株梅花，也敢评价？”
“呵呵，总归比你见得多，毕竟朱大人整日舞刀弄枪，怕是不懂梅。”
“……”
几次交锋，居然又落了下成，可把朱夫人给气坏了，此时她全然忘记了旁边的公主，扬声道：“若论新奇，还是梅花甜点来的新奇，林夫人整天吃书嚼字，怕是没有见过吧？”
还当是什么呢，林夫人嗤笑出声：“梅花甜点有什么新奇的，朱夫人可真是少见多怪。”
“不是普通的梅花甜点。”
“既然这样，那就拿出来瞧瞧，省得咱们林夫人被人骗，把一点儿糕点当宝贝。”
这时，一直无视二人闲散赏花的常娉公主突然出声：“本宫听着也敢兴趣，就给二位做个判官吧。”
对上公主似笑非笑的表情，愤怒上头的朱夫人当场浇了一盆凉水。
这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不过想到那些东西，她心里又有了信心，正好众人喝了半天茶，肚子也有些饿了，朱夫人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出声让丫鬟把甜点送上来。
“是。”
丫鬟退下，朱夫人想起什么：“先上雪上探梅。”
雪上探梅？听名字和梅有关，不过这时候的甜点名字都很文雅，实质拢共只有相同的那几样。
林夫人不以为意，她心里已然开始想着等会儿要如何奚落朱夫人，朱夫人文采差，最讨厌别人说她没见识，估计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慢悠悠抿一口茶叶，哎，这茶叶也是不合口味，一点儿没有雪山毛尖口味淡然。
忽而，林夫人听到耳边轻轻的吸气声。
看来是丫鬟拿来的梅花糕太普通，普通到让大家都不忍直视，林夫人信誓旦旦抬起头，下一秒，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两个丫鬟的确是回来了，然而她们是抬着一棵“梅树”回来的。
那梅树高约半米，树干颜色通体棕黄，树皮斑驳如鱼鳞，枝桠横发，看起来格外长得“旺盛”。
它的枝头盛开着梅花，满树的梅花撑起一片天幕，梅花通体雪白，只在花蕊的地方露出点儿深色，显得颜色对比格外明显，又不被污染，让人觉得清雅端庄。
哪怕京城最漂亮的梅花，都不如它品行高洁。
众人眼睛不眨，任谁也知道眼前这棵并非真树，可仅是这个创意，便能让整日待在后院的无聊的贵女夫人们惊讶连连。
丫鬟走近，将“梅花树”放到常娉公主的桌前。
离得近了，树的假感又重了几分，不过大家还是很喜欢，尤其这树还会散发淡淡的香味，比之女眷身上的熏香还要香。
赏花变成赏树，众人欣喜议论这门工艺，林夫人在短暂的惊艳后，强行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来，她看着被人围在中间的朱夫人，冷笑一声：“诸位别忘了梅花甜点，朱夫人，莫不是想耍赖吧？”
朱夫人淡淡一瞥：“这是何话，梅花甜点不是已经上来了嘛。”
上来了？在哪？
林夫人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又移到了桌面上的“梅树”。
她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也是这时，朱夫人招招手，旁边等待许久的丫鬟上前来，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拿着刀叉开始割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