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003
“李兄，那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
清晨，一行五人匆匆往饭堂的方向而去。这可是自国子监闹事之后，第一次出现的“盛况”，大多数学子还是避之不及，但不妨碍他们远远看热闹。
“当然是真的，我李良什么时候骗过人！”走在最前面的矮胖学子自信地向大家保证，“放心，饼子西施卖的饼里面夹着蟹黄酱和生菜，蟹黄酱又鲜又糯，口感像鱼子一般，但比鱼子味儿更鲜美，生菜生吃水感丰富，二者搭配起来，相得益彰。”
“若真如此，我等以后终于不用再往外跑，咱们司业真是做了件好事！”
“咳咳，你们别忘了，司业也吃了饭堂的菜，据说因为吃得太多，最后还请了御医……”
“嘶，这么一说，司业好惨啊。”
提起司业，李良既羞愧又感动，他以为背后说司业坏话，想让小娘子进饭堂的计划会泡汤，没曾想司业宽宏大量，真的将小娘子招进来！
哎，背后议论非君子所为，看在司业帮忙的份上，以后他绝对不再告诉别人——司业被三家女子退亲的事情了！
怀着热切的心情，一行人走进饭堂，毕竟是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的饭堂修建得格外大，内里可容纳上千人，曾经这里也有数十位厨子，如今放眼望去，只看到一个畏手畏脚的中年男人。
当然，这样也说明不了什么，李良只以为对方是小娘子的家人，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吃到蟹黄饼：“给我一个饼子，要里面夹东西的。”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我也要一个。”
“给我一个！”
赵武哪里见过这种仗势，赶紧把儿子叫出来给贵人们包饼，当然，他的紧张只是小老百姓面对士族的尊卑，并非对手艺的不自信，因为昨日那位英俊男人说过，他们国子监的学子都爱吃他家的饼！
然而……
“等等，这不就是最普通的饼子吗，又硬又死，还不如我娘做的好！”
“对啊，这里面加的也不是蟹黄酱，而是几文钱一大缸的咸菜，你这厨子是不是看我等好说话，故意耍滑头！”
赵武差点跪下：“小人从记事起就这样做饼，从未变过。”
好比，期待了许久的的佳酿发现是兑水酱油，众人哪里还听得进解释：“这也叫好吃！李良你良心不会痛嘛！”
李良也懵啊。
他捧着干巴巴的硬饼子，心想，难道司业找错了人？
陆史虞当然没找错人。
那日，他听到国子监的学子私下谈论之事，顿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作为司业，怎么能束手旁观？
于是他亲自去考察了一番，眼见那女子摊前门可罗雀（卖完准备收摊），偏而仗着美貌对陌生男子（他自己）迎合讨好，若让此人进国子监，之后还有什么学风可言！
“老爷，要不还是让管家送饭吧，您这身体再这样下去不行啊。”
马车上，四九将变凉的手炉重新加炭饼点燃，因为未及时合上盖子，那烟便散了，陆史虞皱眉：“何做毛手毛脚。”
四九哎哟一声：“老爷，奴才就是再麻利，也无法让这烟煤不出烟啊，您要是想不出烟，下次买点儿银骨炭呗。”
银骨炭是御用之物，之前一直是宫里的东西，近些年才流入民间，价抵几百两，以陆府现在的财力，是万万用不起的。
至于一个从四品的国子监司业是如何混到连好炭都用不起的地步，四九撇撇嘴，什么也不想说了。
陆史虞却不在乎：“我方想了想，烟煤有烟煤的好处，烟雾缭绕似仙境，却是其他人享受不到的。”
四九：“……”您就继续嘴硬吧！
马车到达国子监，下车后，四九任劳任怨背上书箱等一应教具，亦步亦趋跟在陆史虞后面，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午饭不要吃干粮，最好带些汤水好吸收……猛地停下步子：“老爷？”
陆史虞抿着唇不搭腔，四九疑惑抬头，见他家老爷正拧着眉头，目光直直地看一个小娘子。
的确是个小娘子，虽穿着厚重的棉衣，但能看出其下段落有致的身材，一头乌发绾成双髻，面颊被冬风吹得涨红，整个人娇俏漂亮。
等等？！小娘子！
四九眼睛唰的亮了，作为陆家半个老人，他对老爷二十五岁还未成家的事情忧心不已，偏而老爷自己不着急，难得现在终于开窍了！
哎哟！观世音菩萨送子娘娘，感谢你们听到我四九的祈求啊！
或许是目光太过炙热，正在走神的蔺荷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然后就看到了昨日的锦袍公子哥。
他旁边还有个书童打扮的人，那目光怎么说，让蔺荷感觉自己是用金子铸成的。
“……”
至于吗，她摆摊碍着他们什么事？
难道这人是王才的亲戚？
蔺荷心中百转思绪，面上没忍住狠狠瞪回去。
古代的女子不说含蓄自持，就是路上碰到男子，都要远远避开，哪里会像她一样，不仅混在男人圈里，还会朝着未婚男子抛眉弄眼。
陆史虞：“……”
陆大人又气又恼，几下引起了喉咙的异动，不由得咳嗽不止，倒是给苍白的脸添了几丝血色。
索性已经有不少酒楼的大厨前来应召，门口的摊子迟早散去，看她还能坚持几日！
事实上，蔺荷的卤味的确遭遇了一点小小的困境。
原因无他，那股子香味太霸道，打开盖后便有人主动过来询问，可看到里面是鸡爪，一个个又嫌弃地退避三舍：“真晦气，居然卖污秽之物！”
蔺荷微笑：“公子说笑了，鸡爪也是鸡的一部分，何来贵贱之分。”
“哼，鸡脚是鸡行走之器，且无靴袜遮掩，沾到污泥浊水自不必说，更甚者会踩踏躁矢，脏不可言。”这位学子大概家里养鸡，对于此事颇为了解。
蔺荷看了他一眼，嗯，挺穷的，既然都穷成这样，还嫌弃鸡爪不干净？
读书读成书呆子了吧！
再看周围，好多人都在无声看热闹，似是看事情如何发展再做出决策。
这可不行，她还指望着卤味进国子监呢！
蔺荷当即做了决定，挑起一边眉毛，大声反驳：“按这个说法，猪肠猪肺猪肝也不干净，但大家清洗后，照样可以当一碟菜。”
“……好像是这样，过年时候买不起肉，买点儿猪肝炒着吃也是不错。”
“还有猪肺，那酒楼里不是还有一道菜叫夫妻肺片嘛！”
有人弱弱道：“其实，鸡爪之类的我们家也吃，只是腥味太重，不好吃！”
“没错，”见大家并非一股脑否认，蔺荷继续大声说，“鸡爪也是同样的道理，它表面有一层皮，那层皮就相当于人类的鞋袜，处理时我已经将那层皮剥掉。”
“更何况，你们说的不好吃、不能吃，只不过是不会做，我有特殊的办法处理它们，保证味道比鸡腿肉还要香，且这东西本就便宜，如果能推广，老百姓也能尝一尝肉味……”
后面那句话振聋发聩，对啊，鸡爪鸡心便宜，要是真能做的好吃，他们买不起肉，还是能买点边角料吃的。
当即有其他摊子的摊主说：“小娘子，给我来一份，带回家给我儿尝尝，最近一直吵吵着吃肉呢！”
“好勒，您是第一个买的，多送一对鸡翅。”蔺荷笑嘻嘻的，自始至终不卑不亢。
她很漂亮，也很瘦，身上穿着的白袄子洗到褪色却干干净净，她站在学子面前，被挡的严严实实，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清楚传到陆史虞的耳中。
“老爷？”
陆史虞回过神，继续往国子监里面走，只是低声嘱咐：“你去买些，记得要悄悄的，切勿声张。”
四九：明白明白，虽然家里穷到揭不开锅，但从四品的官啃鸡爪，传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不过老爷为了讨姑娘欢心，居然也开始办这种事情，他可万不能给老爷拖后腿！
陆史虞可不知道自家书童的鬼鬼祟祟，他脑海中想到春岁时的流民，去年南方大涝，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
京城也接受了一批流民，可大部分还是安置在了城外，若这鸡爪真可以代替鸡肉，对百姓的生活而言，不失为一件好事。
姑且看看她的厨艺，是不是也像嘴巴一样那般厉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