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坞城戏(九)
镜子小心翼翼的,它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卑微了,语气都带着一丝讨好,悄悄的给楚薄传音:“主人,你上一次变成黑猫之后,总觉得并不是那么像足智多谋的你,你似乎想得少了些。”
它说得足够委婉了,楚薄却听懂了,镜子是告诉他,他不仅身体变成猫了,智力也退化了。
……
这话虽然不那么中听,但却也明晃晃告诉楚薄,之前他觉得自己瞒住了桑篱,实际上并没有,只是他自以为而已。
要完!
楚薄已经没脸见桑篱了,他完全不知道桑篱这段时间是怎么看他的。
是啊,暴露的的确够多了,楚薄出现的时候,黑猫是不见的,黑猫出现的时候,楚薄是不见的,他只是紧急之下设的局,之后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根本没管过这些事,他完全将去瞒桑篱这件事置于脑后了。
楚薄真的好想回到过去,晃晃他脑子的水。
和对面悔之晚矣的楚薄,桑篱却十分平静,她最开始的是后没怎么去猜楚薄的身份,可之后很快就想清楚了。
她并没有看轻楚薄,反而,她很喜欢这样的楚薄,他自己也许不知道,此刻明明是个小黑脸,可他脸上却比他是人的时候生动多了,少了太多情绪上的伪装。
她莫名想伸手抱抱他,像过去一样。
然后她就这样做了,她轻轻抱住了猫形的楚薄。
他毛茸茸的身体很温暖、却是僵硬的,好像被人抓包了,一动不敢动。
桑篱却坏心思的揉着他,楚薄只好忍着让桑篱碰自己。
他感受到一份温暖,他的身体却好想炸裂。
尴尬和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混在一起。
他知道桑篱知道他是楚薄,桑篱也知道自己知道他知道。
两个人却不戳破,只是互相伪装罢了。
楚薄终于动了动,将自己在她的怀里团成一个团子,闭上眼睛不想睁开了。
镜子见楚薄这么乖巧,它忍住笑。
桑篱却猛然抬头,她似乎察觉到什么,镜子立刻害怕到汗津津的,它明明不是人,却油然产生了畏惧。
桑篱打算离开巡抚府了,既然此刻楚薄变成而来猫,一切如此的意外,那她也该行动了。
如今的坞城比她想得更有趣。
这里的魔气古怪,灵气也诡谲,这是她来到坞城的第一感觉。
这里的魔气时高时低,在某个时候甚至爆发出战场的浓郁,但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细微的,并不能引起大部分修士的注意。
如今桑篱已经解开了疑惑,坞城的魔族擅长斗转星移,所以它将它手下的魔族可以随时转移到坞城,这也就是坞城时高时低的原因。
如今的麻烦是这个背后的魔族一直没有出来。
她在去巡抚府的时候能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们,这个力量宛如人族之中的化神期。
但这么强大的魔族至今还没有出现。
接着就是奇怪的灵气,之前她是没有发现的,但自从崔府的人来到巡抚府上之后,这感觉就格外的清晰。
天下的灵气都源自桑篱,她对于自身的灵气,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可坞城的灵气却并不源于她,给她一种混杂的,并不澄澈的感觉。
和鹤水所见的灵脉截然相反,甚至和楚薄身上出现的那古怪的灵气也全不相同。
在坞城,除了魔族,崔府身上的灵气也让她十分怀疑,这也是她为何不愿意搭理他们的缘故,他们身上的灵气让她隐隐作呕。
她知道这不是无缘无故的,她拥有窥探未来的力量,是她的这种力量在提醒她。
也许崔府触及了什么禁忌,桑篱也要将这件事调查清楚。
而后就是灵脉,楚薄身上秘密万千,但他从未骗过她,既然他告诉她,这里有灵脉,那必然是真的,那她就一定要找出来。
她抱着黑猫出门的时候,崔长夏突然出现了,她十分活泼:“桑真人,我代崔越向您道歉,他被府里的人宠坏了,行事不够稳重,刚才我听杜夫人说了,说和您无关,只是巡抚身死是大事,就算他是被魔族害死的,我们也要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恐怕要叨扰桑姑娘了。”
崔长夏得知桑篱的实力强盛,将一众崔府子弟拦在书房前院,她就生了想来见桑篱的想法,之后他们说崔越惹了桑篱,恐怕桑篱不会理崔府的人,但老爷子迫切的想让桑篱去崔府的别院,说是要好好给她赔罪。
崔长夏主动请缨,说一定将桑篱请到别院。
除了崔越之外,老爷子最是信任崔长夏,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崔长夏,这也就是为何崔长夏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桑篱觉得这个女孩的话还算顺耳,她惜字如金:“你想如何?”
崔长夏眼睛一亮,当桑篱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话有的聊。
“崔府有一处别院,那里地方安静,不会过分喧闹,惹得真人不快,还望真人去那里休息,算是崔府的赔罪,而且如今巡抚府也有魔族出没,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会将巡抚的一众家人请到隔壁的院子,真人来巡抚府上来帮巡抚,若是离开,魔族来袭,真人住处过远,恐怕力有不逮,这恐怕也不是真人所愿。”
崔长夏话中处处都是给桑篱考虑。
桑篱道:“好。”
她并不怕崔府耍什么花招,相反,她生怕崔府真的无辜,她需要置身暴风眼,这样才能更快的察觉其中的诡异。
楚薄在桑篱的怀里听得真切,他开始反思自己,崔长夏的一点提醒了他,他带着桑篱都是去客栈去住,他虽然是皇子,但他过去坎坷,因而这些都随意了些,可仔细想想,桑篱身份贵重,且喜静,该给她找一处大院子住上一住。
楚薄暗暗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崔长夏见桑篱答应了,她如同孩子一样像是得到莫大的褒奖,开心了起来,接着她疑惑道:“桑真人,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容真人呢,我听府上的人说,好像没见到他,不知道他去哪了我想去通知他一声。”
听到楚薄的假名,桑篱似笑非笑的说:“他刚升阶,有一些自己的事情处理,无碍,等时候到了他就回来了。”
崔长夏恍然大悟,敬佩之余还有丝丝艳羡:“容真人当真是我辈楷模,在和魔族打斗的时候升阶,崔府上下,是没有人可以做到的。”
“不止崔府。”桑篱难得插口。
整个修真界,哪个人会在十八岁的时候成为元婴呢,桑篱百无聊赖的想。
黑猫耳朵微动,有些害羞。
“嗯?!”桑篱的话很好,但崔长夏却懂了,她很是羡慕,甚至言辞中有浓浓的渴求:“我生在崔府,也只在坞城附近修行过,还从未去过远的地方,如今如同坐井观天一样,我好羡慕桑真人,可以四处去看。”
并不是如此,桑篱心道,她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魔族所在的地方,她没有在在人间游历过,若不是楚薄,她哪里会来到坞城呢,又岂会经历这一切。
桑篱抱着黑猫和崔长夏离开了屋子,走到院子之时,有许多崔府的人。
崔府的老爷子对他们下了命令,让他们敬畏桑篱,老爷子是崔府修为最高的人,他是能知道桑篱多么厉害的。
如临深渊,深不可测。
其他人在老爷子的命令下,都没有看桑篱一眼的胆子。
除了桑篱之外,还有巡抚府上的人,有星瞳和杜承锡。
杜承锡还没有醒,这些修士用法器让杜承锡平躺在上面,星瞳面色很不好,她刚才失去了太多的灵气,脸色苍白如雪。
但她一直在杜承锡身边照顾他,就像痛苦的并不是她。
除了他们,还有巡抚的妾室,这个妾室挺着大肚子,桑篱之前没有见过她,但能看出来过去这是个精致的女人,但此刻她泪流满面,一副活不下去的模样。
在崔府的人中大吵大闹:“老爷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哭了一会,妾室看向了星瞳,她恶狠狠道:“一定是你,你这个扫把星,你没来之前府上好好的,你来了之后就没有什么好事。”
星瞳明明脸苍白的可怕,她握着拳,面色冷静的看向了妾室:“如今死得人皆是魔族所害,我还没有这个本领,你不必如此往我身上泼脏水,一切种种,待杜郎醒过来,我必然会去找到真凶。”
谁能知道,几个月之前她还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灵族,如今却成长如同可以承担一切的人。
保护杜郎,让她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勇气。
崔府的人对这一切视而不见,清官难断家务事,巡抚府的后院他们才不去管。
偌大的院子,沉寂了下来,桑篱突然开口:“那个魔族,定然会回来,我必然会让它后悔做这件事。”
妾室见到桑篱说话,她不敢说了,桑篱是修士,和星瞳不一样,她只好捂住肚子,无声的落泪。
魔族过后,一地鸡毛。
无论是面色苍白的星瞳,亦或是怀孕的妾室,本不该如此,桑篱想。
他们去了崔府的别院,崔府的法器极为方便,眨眼之间,他们就到了。
无论是星瞳亦或是妾室,都没有糟太多的罪。
桑篱住在一个院子里面,而崔府的人住在隔壁的别院之处,不得不说,崔府在坞城家大业大,房子很多。
别院的家仆很多,这里十分富贵,桑篱想,就连沈府也没有这般,也许这就是修真家族的底蕴。
但奇怪的是,过去她从未听过崔府。
甚至,她都不知道一个家族可以全是修真的人。
至于这个别院,她其实并不喜欢,和崔府一样,这里明明灵气浓郁,却给她一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如同每次她通过沧澜殿的门,去往魔族所在的战场一般。
恐怕这里会发生什么。
桑篱做好了准备,她并不畏惧。
以防万一,桑篱决定出手去帮杜承锡醒过来。
他如何变成了魔族,期间种种,也许会给她一些线索。
她将楚薄放在屋子之中,她露出一丝安慰的笑:“你先从这里待一会,我去见一眼杜承锡。”
楚薄此刻还在装睡,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醒过来去见桑篱。
她突兀的出现在杜承锡的房间,杜承锡还在沉睡,魔族对他的伤害很大,星瞳去外面打水去了。
其实杜承锡是凡骨,她之前是不能这样做的,但星瞳让他沾染了灵气,她便可以了。
她将灵气渡给了杜承锡,灵气流如杜承锡的全身,而后桑篱诧异了一下。
和她想的截然不同,杜承锡是有灵骨的。
但给桑篱的感觉是他没有修行过一样,像是从别人身上借的。
桑篱皱了皱眉,这种感觉,她似曾相识,她在楚薄身上见过,桑篱的表情霎时郑重了起来。
也许这件事比她想得更复杂。
崔府地牢。
南枯韫将女子救下来之后,女子一副看傻子一样看着南枯韫:“你要如何做,崔府可比你想到危险得多。”
南枯韫心里也没有底,他如今的依托就是先将这个女子带出去,而后和桑篱楚薄联系上,然后让崔府的事大白天下。
南枯韫能偷溜进来,也能出去,他轻而易举将这四个人击昏了,这几个人没个一天没法醒过来,他猜得没错,如今崔府的人都去了巡抚府,那里有桑篱,桑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了。
女子完全没想到崔府的守卫这么松懈,她疑惑道:“崔府这是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的是,如今崔府大部分的人都在别院,本家人留的很少,这才给他们一个机会。
南枯韫带着女子,在这里其实很不好逃走,他尽量小心翼翼,但还是不可避免被人发现了。
南枯韫立刻抽出了手中的剑,立刻解决了对方,他行动迅速,丝毫不拖泥带水。
女子在一旁冷静地瞧着这一切。
一番波折之后,崔府已经开始乱了起来,但南枯韫也趁乱将女子带了出来,他没有回之前的客栈,而是找了一处让那个女子沐浴了一番。
他的芥子囊之中有一些女子的衣衫,他给了女子几件,很快那女子就换好了衣服。
女子出来之后,她一身鹅黄衣衫,高挑周正。
但南枯韫却有一种见过的感觉,但他实在想不起来,明明他见得女子该是不多的。
女子一直没有说话,似乎想等南枯韫说话,南枯韫想了一会,随后道:“姑娘你叫什么?”
女子怔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我叫观照沅。”
南枯韫:“我叫南枯韫。”
“南枯韫…”观照沅喃喃道,“我记下了。”
她念完之后,很快道:“我们从崔府逃出来了,如今崔府已经很乱了,而后呢。”
“既然崔府已经很乱了,那不如让他更乱些。”
“你要做什么。”观照沅十分好奇。
南枯韫道:“你且看好吧。”
崔越从巡抚府回来,他并不想回来,老爷子偏让他回来,明明那么好的材料,他本可以接近的。
想到这,他不免想起桑篱,那个貌若仙子的女子,他在崔府许久,还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
但一想到那女子这样对他,他不免愤怒了起来,他怒气冲冲,而后见到混乱不堪的崔府。
他愣住了,随后他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了起来,立刻去了牢里,等他到了牢里的时候,他见到倒地的四个人,他心道不妙,赶紧进去,他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丢失的,还是和往日一样,他走到了头,却发现最里面的牢房里面,那原本完整玄铁做的锁,竟然被人一剑断开。
崔越眯了眯眼,那里面锁过什么人么,让崔府大乱的人为何要砍断那个。
不过这些不那么重要,他被桑篱关在屏障之中,大受打击,他需要补充了。
他念了几句话,他面前的门打开,里面陈列着各样的金丹,上面还带着浓郁的气息。
崔越取了一个,服了下去,他脸色变得极差。
他习以为常,毕竟这不是他自己的金丹,而是他的族人从别的修士那里剖出来的。
而这个金丹不会给他太长时间的力量,最多能维持七日。
过了片刻时间,他身上的力量骇人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可以修理桑篱了。
就在这时,陡然察觉一道力量,在过去的时候他不会有这样深刻的感觉,但他现在变强了。
这股力量,就算是老爷子也不曾有过,仿佛来自桑篱的压制。
那力量直冲到崔府。
一时之间,崔府众人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崔府成了断壁残垣。
牢房受到的冲击最大,那些金丹在剑气的扫落下,已经化成灰烬。
崔越见此,一阵哀嚎。
这力量直接将崔府推平,崔府一众修士全都没死,但境界都落成了普通人的境界。
这是南枯韫第一次对着人类使他叔父留下的剑气,没想到还算可以。
他立刻进去,将其他人全都绑了起来。
等他绑完,观照沅出现道:“崔府的精锐都不在这里,你问问他们去了哪里。”
南枯韫:……
“我不是让你不要来这里么。”南枯韫觉得自己一番苦心全都白费。
怎么会有这么不听话的人。
观照沅:“你先问问。”她不主动回答南枯韫的话。
崔越却喊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崔府的事。”
南枯韫猛然察觉到一丝奇怪,这人是他从牢里绑出来的,怎么会不认识观照沅。
他看向观照沅,观照沅猜出南枯韫所想,她眨了眨眼:“事权从急。”
去你的事权从急,他原本以为遇到一个楚薄就是没个真话的人,好家伙,又遇到一个,他出门是没看黄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