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捧她

    小皇孙狸奴一直跟着太子住在安阳宫，由奶嬷嬷照顾着，林皎皎来了后，太子安排两人住到了景福宫。

    因着太子妃之位空悬，林皎皎又是太子亲手送进来的女官，东宫下人再一瞧人生了那么一张脸，已然是先敬了三分。

    秦念月没有和林皎皎一起回来，说是太子另外吩咐了她要紧事去做。

    穿着统一制式的柳青色襦裙，乌发上只簪了两枚小巧的芙蓉花，褪去了所有华美的外饰，林皎皎如同初春时节的一枝竹，状似柔嫩的表皮下是坚韧的实心。

    她牵着狸奴的手，小心翼翼地引着他往前走。

    昭仁帝一直没给孙子取大名，听了民间的说法，怕阎王爷知道后就收了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孩子。周重明想起狸奴刚出生时瘦小可怜的一团，现在也没怎么长大，觉得在理，便没急着上宗谱的事情。

    林皎皎第一次见孩子时，看着狸奴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懵懂地望着她，皮肤雪白，小嘴张大，“啊”了一声，出其不意地吐出了一个透明泡泡。

    她的心就像被泡在了温泉里一般，又软又烫。

    这是她的孩子。

    夜深人静，被绵绵痛意折磨得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时，林皎皎偶尔想过孩子的模样，但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她晓得如果自己想走，就不能念着她。

    实在忍不住了，她就伸出一根手指，在半空中虚虚地描画着。

    他会有怎样的眉眼、鼻子、嘴巴和轮廓。

    但如今却是明白了，不论他长成什么样子，但因为这是她的孩子，就都可以。

    她活了二十来年，都被谎言与欺骗包裹着，只有这个孩子，是最真的、与她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存在。

    初时狸奴还有些不适应，原本那位奶嬷嬷将他照顾得很好，一下子换了个人来他有些不愿意。虽然他才一岁左右，但已经可以很好地表达他的意思，林皎皎一抱就“哇哇”地哭，吵得人脑子痛。

    但即便如此，林皎皎也没将人放回去，奶嬷嬷敢怒不敢言，私下里和周重明告过状，后续被打发出了宫，换了个老实憨厚。

    不管林皎皎怎么带孩子，她都保持沉默，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帮一把手，显然是得了叮嘱。

    次数多了，狸奴也知道自己哭是没用的，渐渐就不发脾气。

    小孩子忘性大，不到半月就对他的“新玩伴”产生了好奇，现在已经能和林皎皎好好相处了。有时候还会让奶嬷嬷牵着，跌跌撞撞地走着，找在外间休憩的“玩伴”。

    周重明见母子二人相处融洽，暗自欣喜。虽然皎皎还是照旧与他说不了几句话，但是只要她舍不得狸奴，他就多了几分把握。

    他至今仍不能确定皎皎为何愿意与那施大夫断了，小娘子的心变得太快，仿若三月的天，阴晴风雨不定。

    叫他猜测不透。

    夜夜点明灯，枯坐案前，他愈是回忆着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愈是仿徨惴惴。

    往日不可追，周重明只能想着法子地让林皎皎展颜。

    可惜入宫近一月，她连半个笑模样都未曾给她。

    周重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皎皎对他并无所求，或者说，她求的不是情爱，而是其他什么他不得而知的“东西”。

    如果能摸清这东西的底细就好了，他主动将它捧上，皎皎应是会欢喜些。

    “皎皎，你之前养的狸奴还在万兽园那，你可想去看看？”东宫私库里奇珍无数，但若是入不了女子的眼，那就是与废物无异。想起之前皎皎对那毛茸茸的家伙甚是喜爱，周重明已遣人将它抱了回来，但是谨慎起见，他还是要多问一句为好。

    林皎皎将轻轻狸奴伸出来的手塞到小衾被里，他连睡觉都爱舞着小手小脚，也不知道在梦里跟谁打架，总感觉比她小时候还要皮些。

    听到男人压着嗓子问话，林皎皎摇了摇头，没出声。

    周重明轻轻应了声“好”，站在林皎皎旁边，与她一起看着睡得脸颊红扑扑的狸奴，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他现在才二十余岁，倘若他能无病无灾地活到古稀之年，就还有五十年能陪着皎皎和狸奴。

    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还长着。

    林皎皎将奶嬷嬷叫来，示意她看着点狸奴，免得他翻来滚去掉了下去。

    周重明跟在林皎皎后面，到了正堂，见小娘子落座，他也就在对面坐了下来。

    他不喜欢有旁人打扰，怕皎皎觉得不自在。以往还有李太监凑趣，说些调和气氛的话，现下却是不成了。

    思来想去，周重明斟酌着开了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喜意：“我已与陛下说了与你成婚之事，虽然有些陛下有些不悦，但也未曾一意否决，要不了太久，我便能让你风风光光地再入景福宫。”

    林皎皎有些诧异地抬眼，清凌凌的视线从那张微微张扬的清俊面庞上掠过，很快就低下头，好似不曾在意。

    见小娘子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周重明神情不变，依旧笑着，好脾气得很。

    以往他总是板着一张脸，约莫是叫皎皎害怕和不喜，因此他如今便是难过也惯常笑着，仿佛生来便是温润如玉、谦虚宽和的君子。

    他私下里对镜练了不知几多遍，这个角度最合心意，希冀着皎皎也能看在这份上，给自己点好脸色。

    林皎皎在进宫之前，托了冯娘子办一件事。这时候，长京城应该是传着太子贪恋美色，不循礼法，比之陛下还要过分等等的流言。

    而皇城里，太子为了她无故打发了狸奴的奶嬷嬷，不顾狸奴哭嚎，固执地只给她一人带着，将一个奴婢捧成了正经太子妃的架势已是引起了朝堂及后院的诸多不满。

    一开始，皇后每日就要派人来召她一回，但都被周重明挡了回去，后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那些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竟是不来通报了。

    但这可跟她预想的不一样。

    如此，只能自己主动去找……皇后了。

    “我明日想带狸奴去福宁宫。皇后多日未见狸奴，应是想她了。”林皎皎对上男人沉郁的黑眸，不闪不避，大大方方地说道。

    周重明一怔，迟疑了一瞬。

    只因为那……患得患失的摸不透之感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