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 110 章
琅俨/文
自从霍云沉和家里闹翻, 并独自生活,也重新开始赛车起,他的母亲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既是因为母亲不想见他, 也是因为他不想再去见对他满口谎言的母亲。
而母子俩再相见, 母亲也没有选择在闹市区与自己的儿子见面。仿佛此刻的她完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与赛车界这位新秀之间的单独会面。
她让自己的保镖把儿子带到了远离市区的郊外。
在那里,有着建在一组中式老宅内的, 让人能逃离城市喧嚣的西餐咖啡馆。
四四方方的庭院, 养着锦鲤的池塘,白墙与黑瓦。这些都会让人在看到时便感受到宁静与惬意。
可……被母亲的两名保镖带来了这里的霍云沉却是毫无欣赏这些的兴致。
他跟着两人穿过花园,并进到主建筑群。
而在最里面的那间房子里, 他的母亲则正坐在那里, 等着他。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她将头发向后挽起, 并端坐在了桌前。
她的长相十分秀丽,身形也看起来有些单薄。但只要和她视线相触, 便能够从她的眼睛里感受到那份强势, 以及……“欲望”。
“欲望”在这里的意思, 是她对很多东西都有欲望。
她渴望更多的金钱、也渴望名利、渴望去做一番能够改变世界的大事业。她渴望着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当她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时, 她就和等在一旁的男侍应生轻声说了几句话, 而后那个外形出彩的年轻男人就点了点头, 要去下单了。
但在他离开之前,霍云沉开了口。
他看着就坐在面前的母亲,说道:“你不先问一问我想要喝什么,就替我点了吗?”
时隔几年之后的再见面,这位商界强人没有一上来就和儿子剑拔弩张。
尽管两人间的矛盾非但没有被弥合,反而还变得严重, 但是霍女士却似乎有意识地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展现她温情的一面。
当男侍应生求助一般地看向她的时候, 她只是对儿子露出了笑意。
她说:“你喜欢用中度烘焙的花果香调咖啡豆做的澳白。这家的花魁日晒soe咖啡豆还不错, 风味感很突出。妈妈觉得你会喜欢的。”
她本想借助自己替儿子做出的这个选择而让母子之间有一个更好一些的开场氛围。毕竟,两人虽然已经分开生活了几年,可她依旧还是记得儿子对于饮品的偏好。
但她们分开得实在是太久了。
作为一名母亲,她其实原本就没有多么的了解自己的儿子,更是不明白儿子真正的个性、以及其坚持的东西。
到了现在,则更是连这样的一个在她看来近乎“示好”的小细节都能加深两人之间的裂痕。
霍云沉看着他的母亲,说道:“我已经很久都不喝这个了。”
说着,霍云沉便坐了下来,对那名男侍应生道:“给我一杯水就好了。”
这是霍云沉的妈妈,霍女士找的地方,也是她以儿子几乎无法反对的方式定下的时间。
并且,作为两人中的年长者以及成功者,她还是两人之中准备更充分的那一个。
可当霍云沉以放松的姿态说出那句话,这次谈话的主动权就仿佛被年轻的赛车手给拿到了手里。
他不等一旁的侍应生为他端来那杯水,就直接问道:“说说吧,这次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念他的妈妈,甚至也不打算和对方好好地叙叙旧,而只是打算过来完成一件他今天必须得完成的任务。
这就让坐在他面前的母亲无法保持那份微笑了。
但她依旧还是等到这间屋子里的服务生离开才开口说道:“我们已经两年多没见到面了。妈妈想见你一面,难道就一定是得为了什么事吗?”
“是吗?”霍云沉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出了这句话。接着,他就身体向后,靠到了椅背上。
这几乎是他能够在这个位置上所能有的,与母亲之间的最远距离。
他问:“所以你不是有事要找我,才会让你的保镖把我带到这里来的?”
他已不是刚刚离家时的那个他了。
此时的霍云沉对于自己的未来依旧感到迷茫,却已不是为了他是否能得到什么而感到迷茫了。
此时的他已经离这个赛季的冠军很近了。
很近很近。
这虽然并不是什么重量级的比赛,但那也意味着他已经离自己的梦想近了很大一步了。那意味着他起码已经进到了f1的比赛场馆里,而不再是离家时站在离赛场很远的地方,望着那栋建筑的男孩了。
他开始为了自己应该如何选择而感到犹豫不定。
但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是他凭借自己就可以完成的。
他也不需要去求他的母亲些什么。
不再需要了。
但他的这份态度看在母亲的眼里,却显然变成了另一种暗示。
尤其现在外界已经把他和张昭昭之间的暧昧传得煞有其事,且风风火火的了。而男孩的母亲则似乎也已经相信他正处在某种“境遇”之下了。
“所以你宁可和一个比我年纪还要大的女人密切交往,也不愿意向家里寻求帮助?”
这样的一句话,顿时就让霍云沉先前的那份云淡风轻消散殆尽了。
他当然会变得很不愉快。可他的母亲今天找他过来见自己,却就是要说这件事的。
“你说你想要开赛车,妈妈爸爸反对你,于是你就要离家出走了。我想要让你早点回来,就让家里人都不要在经济上支援你。谁知道你一犟就是两三年。你以为妈妈爸爸就不心疼你吗?”
母亲说出的话,是带着控诉的。
并且,她也一下就把自己放到了深爱对方的位置上。同时,那也是一个被伤了心的母亲的位置。
可霍云沉却是依旧沉默着。
他非但丝毫没有被这些话语所打动,反而还被激起了更多的不愉快。
是的,他好不容易才打通的那个电话因为母亲而被打断。
他还被他的母亲以半强迫的方式“请”了过来。
可这些却似乎并不能被他的母亲所看到。就连当年的那个男孩被辜负了的真心与信任在那位母亲的面前,也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可他的母亲却是还在继续说着,控诉着,指责着。
“但你就是不肯回来和我们认个错,服个软。现在你居然还要为了开赛车,和张昭昭那种年纪的女人纠缠不清。云沉,这不是你这种出身的男孩应该做的事。”
“那我这种出生的男孩,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坐在母亲的面前听着对方说了好一会儿话的男孩终于开了口。
在问出了第一句反问之后,他很快就接着问道:“一辈子做你们的玩具吗?那可能,还不如不是我这种出身的男孩去和张昭昭纠缠不清。”
这句话对一位母亲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可霍云沉的这番话却真的是发自内心,而并非是气话。
他继续说道:“因为张昭昭在问一个男孩想要什么的时候,起码都还会是真心的。如果我对她说我想要一杯果汁,她就会给我拿一杯果汁,而不是在问过我以后又给我拿一杯酒,说喝酒的男人更有魅力。
“但你们,你们先鼓励我喜欢一样东西,好像我真能有选择的自由。等到我付出了真心之后,再把它从我的面前拿走。妈,你知道你们这样做,很可恶吗?”
与母亲已有两三年未见的男孩说道:“如果你觉得现在的我让你失望了。那就尽情失望。因为我对你、对你们,都只会更失望。”
他说:“你们让我对你们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不管你现在对我说什么,又是做什么,我都不会惊讶。”
于是母亲告诉他:你是我和你爸的唯一一个孩子。你也是我的唯一一个孩子!我的一切,还有你爸的一切,这些未来都是你的。
母亲还说:你真的用不着也不应该把你和妈妈爸爸的关系弄成这样。
而后,这个男孩就笑了。
他再次问道:“所以到了现在,你还是想要我向你们承认,错的是我,对吗?”
霍云沉叹了一口气。
其实,今天他的母亲已然远不像他记忆中的那般强势了。他甚至觉得在母亲过来找他之前,肯定已经被爸爸劝了很久了。
可他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好和对方说的。
霍云沉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你的公司,你的钱,还有那些不动产,这些都是你的财产。但我不是。”
霍云沉把被他挂在了椅背上的外套提了起来,并说道:“我有自己的意志,我是自由的——如果你明白不了这句话的意思,我们之间就永远都没什么可谈的。”
说完,他就和自己的母亲点了点头,以此来代替那句“再见”。
而后他就抱着外套,转身离开了。
当霍云沉拉开那扇玻璃门之前,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那让他的母亲也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仿佛是在期待着她的孩子会改变主意。
怎料,霍云沉就只是站在那里,把外套穿好,而后才把门拉开。
寒风从外头猛然灌了进来。可年轻的赛车手却是头也不回,直接走向了那条能让他穿过池塘的小道。
那一刻,他的母亲会突然想起他出生时的情形。
那个时候,霍云沉的妈妈因为刚刚生完孩子而精疲力竭。而窗外那滚滚的乌云则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大雨。雨久久未下,而乌云则也久久未散。
但是当孩子的爸爸抱着刚刚出生的男孩给她看的时候,阴沉沉的乌云之间,却是投下了一束阳光。
而后,乌云开始向下沉。
看到此般情景,这个刚刚成为了母亲的女人亲了亲刚刚出生的儿子,眼角滑落了泪水,却也笑了起来。
她想,她或许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情形。
而她则也给她的孩子起了那样一个名字,意味她的孩子到来时,乌云便沉了,阳光也会再次明媚。
随着这个孩子渐渐长大,她曾骄傲地问过自己很多次:你还能想象一个比云沉更让人喜欢的儿子吗?
每一次,她给到自己的回答都是否定的。
可现在,她们之间却是不知为何,走到了这一步。
是,她当然可以继续在经济上封锁她的儿子。可是这样做,真的还有意义吗?
在离开这组房子的时候,霍云沉没有回头。
她的儿子,也不会回头了。
在走出这一组建筑之后,霍云沉拿出手机,并再次用他新申请到的电话号码给单明明打去电话。
可他的这个号码,也已经被对方所拉黑了。
又或者,是被对方标记为骚扰电话了。
当霍云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是今天的他真正感觉到难过的时候。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还有一个机会。
下周的周末,他会去到维也纳。他猜他喜欢的女孩也会去的。
他已经划定了单明明喜欢的观赛区域了。但这一次,他会在人群中找到对方。而不是像先前的那么多次一样,直至一切都结束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霍云沉再次穿过这组中式建筑前的花园,并找到一辆共享单车。
他在寒冷的冬天里,也在远处的母亲的注视下,骑着一辆自行车,向市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