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安
太子妃病愈的消息传遍皇宫，依着之前“三日一请”的惯例，今日林皎皎要给皇后请安了。
严老太爷老来得女，取名为严柔，从小放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地宠着长大，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子。
十六岁那年，小娘子前往书语阁挑选生辰礼，恰逢昭仁帝微服出巡，两人因同一幅画攀谈起来，互生好感，一段红线就接上了。
昭仁十二年，昭仁帝二十六岁，以“无子”的理由废了当时的柳皇后，后命大赦天下，减租减息，风光迎娶严柔为新后。
长京城好久没出过这么热闹的大喜事，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一眼望不到尽头，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百姓争相围观，一时传为佳话。
更别说严皇后还为陛下生育了唯一的皇子，简直是居功至伟，中宫地位无可撼动，稳如磐石。
严太傅作为皇后之兄，有了这层关系在朝堂上更是如鱼得水。
林皎皎不知道这位她名义上的“姑母”是否明了娘家人做的荒唐事，但不少次请安皇后都给她甩脸子，比之陌生人都不如，与对严小娘子的宠溺娇惯形成鲜明对比。
怪让人头痛的……
“小圆脸，换一件。”打量着面前这件素雪纤云形千水裙，林皎皎摆摆手。雪白雪白的，不合她的胃口。
秦念月应了一声，从凤纹花梨衣架拿了一件碧色的烟纱散花裙，裙摆曳地，雾纱轻笼，美得不似凡裙。以她的眼光看，娘娘非常适合这看上去就仙气飘飘的衣裙，很能衬托出超凡脱俗的气质。
“小圆脸，再换。”林皎皎皱了皱小乔的鼻子，摇头。
一连换了七八件，林皎皎才发现除了出席正式场合的翟衣鲜亮些，她惯穿的常服来来回回只有那几种颜色，不是白就是青，不是蓝就是黄。
是了，严小娘子爱穿红簪粉，严大娘子爱护幼妹，可不得避其锋芒。
“娘娘，要不开妆奁寻一寻……”秦念月看着太子妃似是低落，不禁提醒了一句。
“算了，估计也是差不离。就第二件吧。别误了时辰。”林皎皎收拾好心情，两人配合之下，不到两刻钟已是准备妥当。
皇后的福宁宫离东宫有段距离，一东一西，日头大得很，灼得人难受，林皎皎打发两个小太监去抬顶轿子回来。
以前她为了保住恭顺贤惠的好名声，不管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都走路去请安，虽是有华盖撑着，但路途遥远，总有不周到的地方，往往到了福宁宫时身上不免潮湿，白白叫旁人看了笑话。
做甚么谨小慎微的可怜样，我现在便是太子妃，我是什么样的，太子妃就该是什么样的。林皎皎坐在轿子里，闭目补眠，感受着微微颠簸，下定了决心。
秦念月在一旁跟着，心下惴惴。太子叫自己看好娘娘，但刚才那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她是真的怕兜不住啊。
一主一仆心思各异，晃晃悠悠地来到殿门前。
昭仁帝平生有两大爱好，一是书画，二是美人。不过幸好在后者上面，陛下他不做强取豪夺的无耻行径，讲究个你情我愿，所以目前还没闹出大乱子。
林皎皎曾经粗粗算过，按照每年选秀的人数，目前后宫妃嫔不下八百人，而排得上号能给皇后请安的不超过五十人。
乍看不多，但仔细一想，每个人都道安，皇后再训诫几句，一上午的时间都打不住，往往以“本宫乏了，尔等退下”为结尾。
希望这次能尽快吧。林皎皎暗暗期望着。
她来得不算早，宽敞的大殿里，两排椅子上，已经坐满了各有千秋的宫装丽人。
皇后端坐其上，头戴缤纷花冠，着玫瑰红蹙金蝉翼纱裙，手臂上戴着紫红珊瑚手钏，明明已经年逾三十，却依旧容光焕发，娇艳若二八年华待字闺中的小娘子，不论是在气度还是在容貌上都力压群芳，叫人生不起相争的心思，难怪盛宠不衰。
当然，刨去这一层，严家势大，也不会有人想去触霉头。
林皎皎在众人的注视下，昂首挺胸，毫不避讳地与皇后对视着，躬身行礼，缓缓走到上首的位子，无视旁人诧异的目光，端正坐定。
“太子妃，身子可是大好？”皇后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以示关心。
“请娘娘放心，已是无碍。叫娘娘忧心是我之错，之后必定保重。”林皎皎椅子还没坐热就遇问询，只好又站起来应付。
“既已无碍，为何今日乘轿而来？”
果然……
对于皇后揪出这件事做文章林皎皎是一点都不意外。之前便是动辄敲打、训诫、立规矩，好像浑不在意两人明面上的亲戚关系，对外还说是为了培养她担起未来一国之母的责任。
初来乍到，她本就底气不足，又有严家侍女时时警醒，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拿捏，竟是就这么忍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战战兢兢的时光，她都觉得难以置信。
“回禀娘娘，此事说来话长。落水之后，我意识迷蒙之间，魂灵上飘，竟是飘到了雕栏玉砌、云雾渺渺的仙宫。因挂念殿下和娘娘，我求仙人放我回人间，仙人考虑再三，以十件事为条件，答应了我的请求，若是完不成便要收我回去。这第一件事便是‘不得沾上灰白之地’……不怕各位笑话，生死边缘走了一遭，竟是就信了这离奇之梦。若是娘娘介意，下回……”
林皎皎说着似是害怕，当场从袖子里套出帕子，抹起了泪。
皇后面色一沉，不悦地看着这儿媳妇，以往只会诺诺应是，她指南不敢往北，现下倒会顶嘴了。
位份高的贵妃、淑妃、德妃和贤妃离得近，看得清，恨不得抓一把瓜子来，好好欣赏难得一见的“婆媳大戏”和“姑侄大戏”。
“莫要哭哭啼啼，还以为本宫苛待你。神鬼之说，不可轻信，但念你毕竟大病初愈，便破例一次。”
皇后不愿叫人看了自家的笑话，语气逐渐和缓，便是妥协了。
林皎皎一边抽泣，一边磕磕巴巴地说“谢娘娘体恤”，回到位子上整理仪容，宛若无事发生。
被太子妃这么一打岔，皇后明显无心继续请安，草草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
“太子妃，你留一下。”
林皎皎脚步一顿。
便是秋后算账，这也太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