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关掉手机独自乘车到横滨这种举动很任性, 就连飞鸟自己也知道,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当你爱上一个人,你们可能永远无法再见面, 你只能抚摸着同他无二的人的墓碑, 面对他人诧异的目光, 流泪说出倾慕对方才华的话, 那太可笑了。
正是这种原因,她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去墓地看看, 哪怕地址就在东京。
漫步在横滨街头, 中华街还在, 原本矗立在港口足以被称作地标的几栋大楼却消失了。
现在想来,飞鸟要找太宰并不困难。
他经常在周末去游戏厅打游戏,自从买了游戏机后去得就少了。不过□□大楼就在那里, 她总能找到的。
太宰想要找飞鸟呢?
他想找她总是能找到的。
毕竟她知道那些被他藏在自己身边的小玩意儿。
可惜现在都做不到了。
这么想着, 飞鸟不知不觉走进中华街的游戏厅,就好像还会有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的少年坐在那里,孩子气地握着遥控指挥屏幕中的小人快速打击一样。
“原来大明星也会来游戏厅啊。”
熟悉的声音搭配着“大明星”的称呼,飞鸟咬了咬唇,抱着细微的期待侧过头, 映入眼帘的却不是期待的那个人。
“……不破君, 没想到你也在横滨。”
他径直坐到少女身边, 打开游戏, 操控起游戏里的美少女与飞鸟对战。
“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我记得你才推了k家广告, 托你的福对方找上了我,所以这几天一直在横滨拍摄。”
原本在另一个人手中百战百胜的美少女角色, 今天却在游戏中败退了。
“你是因为广告的事在拿游戏泄愤吗?”
“……”
“啧, 表情这么难看, 要不要去喝一杯。”
这样的邀请让飞鸟拧了拧眉:“请不要告诉我,你接下来要邀请我去lupin酒吧,我会忍不住更讨厌你的。”
不破尚心里一凛,暗道这位年轻的前辈果然还是因为节目上的挑衅讨厌自己了。
“怎么可能。哪怕书念得少,我也知道lupin酒吧在东京银座啊。我是想要问你红白歌会的事情!”
飞鸟呆了呆,视线凝滞在半空中。
过了片刻,她问:“东京的lupin,文豪们都喜欢去吧……我是说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之类的无赖派成员。”
不破尚回忆起银座的那家酒吧,终于找到话题般道:“你对文学也感兴趣吗?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只会喜欢音乐呢。无赖派是指酒吧相片里的人吧……那太宰治的作品一定不能错过了!名气大到就连我都听说过。”
松开游戏机的操控器,飞鸟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或许能够静下心来阅读任何一位作家的小说,独独无法去看太宰治的。
最后,他们去了一家飞鸟从未去过的地下酒吧,这里比lupin更宽敞,却少了那股时间沉淀的韵味。
不破尚似乎在这里驻唱过,轻车熟路地同酒侍打了个招呼走到角落。
两人都收到了红白歌会的邀请,不破尚暗自松了口气。
按照经纪人祥子的要求,如果飞鸟没有收到邀请他就得邀请对方成为自己的搭档一起参加红白歌会了。
一来是因为飞鸟业界地位高,国民度够,能带来不小的热度,二来是因为担心不破尚年轻气盛得罪前辈。
当然,其中也有经纪人祥子夹带私货,喜欢飞鸟的缘故。
按理来说飞鸟的地位挺高,没收到红白歌会邀请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但是对方成名这么久却一次也没参加过红白歌会,祥子也是因为这个才有了些想法。
红白歌会类似于种花家的春节联欢晚会,只是播放时间是在每年的最后一天。
节目组会邀请有实力、有人气的歌星参赛,将选手们按照性别分为两组,算是日本一年一度的狂欢了。
飞鸟并不打算再错过这种机会,并且,能让她放弃这种机会的人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酒吧驻唱也曾是娱乐圈的人,飞鸟见过对方的海报,成名曲似乎叫《血红的维纳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退出娱乐圈在酒吧当驻唱了。
他同不破尚打了个招呼,注意到坐在不破尚对面的飞鸟,满脸惊喜地唤来自己的妻子麻里。
不破尚撇了撇嘴:“大名鼎鼎的雷克斯乐团也不过如此嘛,都是大歌姬的粉丝啊。”
飞鸟了然,这对夫妻应该是隐退娱乐圈后开了这家地下酒吧了。
麻里抱着吉他,满眼期盼地看向飞鸟,这对新婚夫妻很是甜蜜。
她笑了笑,学着记忆中少年的模样,伸出手弹了弹装着酒的玻璃杯,直到酒中的冰球往下沉了沉,才接过吉他走上台。
台下有人认出她来,高兴得尖叫起来。麻里夫妇就此关上酒吧大门,直接断绝了更多歌迷过来的机会。
少女轻轻拨动琴弦,所有人就变作了荒无人烟之地被风吹动的红叶,浑身轻飘飘起来。
“悄静咖啡座,
怨曲中跟你认识,
沉迷听着你在叹息生命。
……
任这异国气温,
来动情留下我,
堕入你心内悲哀气氛。”
不破尚疑惑地睁大眼睛,他确信飞鸟唱的歌不是日语。
麻里拍了拍手:“想不到飞鸟酱这么厉害,居然连中文歌都会唱,她的中文一定说得很流畅。”
“与其说这个,不破尚这家伙竟然也能和飞鸟酱一起来酒吧,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吧。”
友人的话让不破尚脑袋上冒出一个“井”字,尽管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差劲,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飞鸟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天才少女。
不仅是游戏和中文,还有她的歌声……
她只是拨动琴弦,嘈杂的酒吧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弹奏的吉他下掩藏着与往常全然不同的、如同死水一般不起波澜的平静,静静聆听的听众稍不注意就会被扯进深不见底的潭水中,陷入无法自拔的境地。
“回忆,
回忆横滨仍秋深,
曾经和他,
离开前一吻,
到最后听闻,
那暴风夜他太不幸。”
她这样唱着,即使不懂中文,酒吧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横滨海的潮起潮落、深秋的风吹雨打。
如同陷入了歌唱者的回忆中,不知从何而起的悲哀紧紧攥住了所有人的心神。情绪全由她人掌控的感觉太过痛苦,叫人如何不潸然泪下。
“回忆,
回忆横滨黄街灯,
沿海桥边,
曾温柔拥吻,
看每夜降临,
你愿他又能步近。”
不少人晃了晃脑袋,明明还坐在酒吧,但是就在刚才,昏黄的街灯、沿海大桥都在身边浮现了。
就像是进入了少女极力诉说的梦境,听众们徘徊着,找不到归依。
一定要形容这首歌的话,不破尚只能用狼狈来形容。
他并不相信舞台上的歌姬像八卦杂志里说的那样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恋情,但是这首歌给他的冲击太大了。
歌声里的情感太过狼狈,根本不像是飞鸟这种堪称人生赢家的人能唱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他毫不怀疑自己看到了那位备受欢迎的歌姬寸草不生的荒芜心灵。
那样叫人心动的金色眼眸并未如同听众们预料的落下泪来,反而带着无法言喻的笑意,她一字一句唱道:“而奇迹像终于不发生。”
“飞鸟酱,真是个浑身上下都是谜题的人啊。”
在年轻歌姬的轻吟浅唱中,不知道哪位客人说出这样的话,酒吧里的人都深以为然。
“你独个生活,
这东京不再陌生,
如常每日每夜过于安份,
昨日你生命,
每一天他也着紧,
人离去后你愿沉默自困。
任这异国气温,
来动情留下我,
堕入你心内悲哀气氛
……”
酒吧的灯光闪烁着,最后昏黄下来。
安吾从老板那边接过咖啡,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入秋的横滨越发冷了。
因为突发的意外状况,他不得不连着几天不眠不休工作,直到今天晚上才得了一点空闲。
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面前的友人太宰治。
安吾的目光凝聚在重新绑上绷带的太宰身上,尽管从前的他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但是近年来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这副伤痕累累的模样了。
“伤成这样真的不用忌口吗?”
织田作瞥了眼酒杯,话刚说出口就怔愣了。
像他们这种人,受伤的同时面不改色的聚集在酒吧喝酒已经是常事了,他也应该对太宰带伤饮酒习以为常才对,为什么会这样突兀地劝阻呢?
“不用担心,”太宰歪了歪头,“即使是我也会有想要饮酒的时刻,这和身上有没有受伤完全没有关系,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死掉。”
安吾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太宰君到底要找什么呢?说出来的话,我们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哎~说到底也不是找什么啦……”
所以你嘴上说着不是找什么,一边悄悄潜入种花家,不仅差点被种花家人当作间谍,被揍一顿后还莫名其妙跟着种花家人信仰起共产主义了么……
安吾有些后悔自己因为加班点了咖啡,他应该再点两杯酒精才对,这样就不用头脑清晰地思考太宰的事了。
织田作稍微想了一下,赞同安吾道:“不过不管怎么看种花家都太危险了,就连驱逐出境这种事都是几个异能者来做啊。”
“不是驱逐出境,是护送回家啊护送回家,驱逐出境什么的也太难听啦。”
太宰停下把玩酒杯的动作,满脸无所谓地喝了一口。
“事实上,本来以为能够发现什么时空有关的秘密,结果被那边的异能者发现了,”他托着被绷带绑在胸前的胳膊,一手撑在酒吧吧台,不满地撅起嘴,“这样就没办法了啊。”
坂口安吾头上冒出几滴冷汗:“所以说太宰君在种花家都做了什么啊,这种事情一不小心会演变成外交事故吧……”
“诶诶,怎么可能做什么!安吾不要说得我很可怕的样子啊。明明种花家的异能者更强大吧,我才是那个被遣送回来的人啊!”
果然是被那边的异能者遣送回国了吧!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甚至认识了几个那边的异能者……
安吾捏紧手上的公文包,还是不明白太宰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去种花家。
那个——作为战争的胜利者,同样能够被称作异能大国的种花家。
“被种花家的异能者护送回国也算是一种特殊体验了,不愧是太宰啊。”
听到织田作的感叹,太宰笑眯眯地放下酒杯。
“要我来说呢,大概就是终于体会到安吾当初借出差的名头度假的感受了。”
“太宰君,你可是在洗白啊!哪有洗白期间扔下任务跑去国外度假的……”
安吾有气无力地发出抗议,欲说出口的话却在下一秒顿住了。
明明已经来过lupin这么多次,他却还是头一次觉得灯光晃眼,以至于从友人那双鸢色眼眸中看出落寞的错觉来。
安吾不自在地支吾道:“总之……安全回来就好,干杯吧。”
“为了什么干杯呢?”
“为了太宰活着从种花家回来?”
……
就连织田作也没想到,喝醉后的太宰第一句话竟然是回家。
把找不着方向的友人带回他的临时安全屋,织田作叹了口气,几步走进厨房,马上就要天明,他需要洗把脸清醒清醒。
水龙头发出嘟嘟的声响,过了半天才有自来水流出,能看出来房屋的主人应该很久没回来过了。
站在生锈的水龙头前,他突然意识到太宰的种花家行或许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轻松。
太宰扯下绑在手上的绷带,靠着墙倒了下去,昏昏沉沉地想要就这样睡去,又突然想起这几天还没照料过家里的牡丹,连忙迷迷糊糊地撑起身。
织田作还没洗完脸,听到外边的动静快步走了出来,本已摆脱少年时稚气模样的青年推开窗户,如同年少时般坐在窗户边晃了晃腿。
他忍不住小声问: “太宰,你在做什么?”
然而对方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喃喃自语着。
织田作小心翼翼地凑到太宰身旁,才听清楚他在嘀咕什么。
“……回家?”
耳朵自动捕捉到关键词,太宰顶着那张因为酒精变得红通通的脸,认真地“嘘”了一声,又小声道:“家里的花不照顾的话,说不定会先我一步死掉哦。”
织田作哑然,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逡巡了一圈,确定这间房屋根本没有什么植物存在。
他学着太宰的样子压低声音,严肃道:“花在哪里?我们这样交流难道是有什么状况吗?”
“花在窗户上……织田作还要小声一点……要是吵醒睡觉的大明星,她会生气的。”
“可是,”织田作茫然地盯着他,“窗户上哪有花。”
太宰一愣,仔细看了看,确认真的没有花后拉着织田作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这种行为很危险,好在太宰的临时安全屋是平房。
织田作跟着太宰跑了几步,突然发现这个方向是他喝完酒说要回家后一开始走错的地方。
那个时候的太宰,他并非是因为醉酒找不着方向才往这边走的,而是即使醉酒也记住了方向想要往这边走,这件事直到最后才被作为友人的他发现。
织田作握紧拳头,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不应该忘记的事情。
两人站在楼下,太宰一层一层地数着,又得意地说:“窗户上的牡丹……”
明显已经没有牡丹了。
他坐在楼下,就像一个不服输的孩子,一遍一遍地数着楼层,试图从对应的窗台上找到自己口中的花证明给织田作看。
“太宰……我已经看到了,不用再数了。”
太宰歪了歪头,突然双眼冒光道:“我都没有看到,织田作快老实交代吧,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织田作伸出手,本来想要坦诚的话脱口而出后却变成了——“是挂着白鳍豚风铃的那层楼吧,我看到了。”
“呜哇!为什么我没看到?!太不公平啦!”
太宰抱怨地嘟囔着:“一定是喝太多酒了,才会看不清家里的摆设。”
这件事的疑点太多,太宰的酒量根本不可能轻易醉酒,他是真的醉了吗?
织田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挂着风铃的那层楼,哪怕他的视力确实能看到高楼阳台上的挂件,却也不该认得风铃上挂着的那种并非大众的动物品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