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目的性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让沈潇海措手不及。
但他必须承认，许秋音挨打，是他的责任。
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他细一想，才回过味来，如果是正常的父女关系，女儿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的行踪，她怎么会被关在家里。
经过这么多次的接触，他深刻的了解她是个非常非常慢热的人，今天如果不是她实在没办法了，估计她是不会联系自己的。
沈潇海懊恼死了，这些他为什么事先没有想到！他完全被许秋音的电话和求援冲昏了头脑！当时许秋音情绪那么不对劲，他应该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的事情，让他非常愧疚和自责。
许秋音狼狈而虚弱地坐在副驾驶，她的头靠在座椅上，歪向窗边，透过车窗的反光，沈潇海隐隐约约看见许秋音一直在流泪。
她就这样安静的哭泣，紧紧攥拳的双手握着被红酒弄脏的珍珠白色的真丝睡裙，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这一刻，沈潇海仿佛看见一朵纯白的百合花正在枯萎、凋零。
她被许师气得发狂了。
而沈潇海清晰地看到她的愤怒，她的崩溃，她的脆弱和孤独。
他的心猛地被一种细微却又尖锐无比的东西扎了一下，轻轻的一下，却让他自以为强悍无比的心脏像是气球一样，砰的一声破碎。
起初，他只是觉得许秋音很漂亮，身上有一种清冷易碎的独特气质，很能激发他的保护欲，深深吸引他，让他好奇她到底是怎样的女生。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变了。
他对她不仅仅是好奇，对她的保护也不仅仅是一阵子。
他心疼她，无时无刻，发自内心，深入骨髓。
他薄唇紧紧抿着，向来自信的他头一次露出些许手足无措的神情。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后拿了后座上的大衣给许秋音披上，她从家里出来得太匆忙了，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裙。
他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她，但他最终颇为无奈地轻声问她：“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哭？只要你说，我都会做。”语气坚决。
“让我一个人哭一会，我真的很难受。”她声音哽咽，显得她更加脆弱,肿起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比起脸上的伤，她的心更疼。
他听了心头一阵窒息，尊重她的决定，将面纸递到她旁边，语气无比柔软：“好。”驱车去了市中心的百货商店，下车前叮嘱她说：“在车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她没回应，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
许秋音之所以会崩溃，不是因为许师的巴掌，她先动手打了许师，许师会还手在她意料之中，她只是痛恨许师对她母亲的侮辱。
从小到大，她从未在许师口中听到一句她妈妈的好话。许师一直用各种侮辱性语言谩骂她的母亲，每一个字都让她愤怒无比。她不允许这个人渣侮辱她的妈妈。
在许秋音心中，她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她人生中所有的甜和温暖，几乎全是她妈妈给的。
等沈潇海拎着几袋子衣服回到车上的时候，他发现许秋音已经睡着了，她憔悴肿胀的脸庞上有清晰的泪痕，头歪向面对他的一侧，身上的大衣从肩膀上滑落一些，露出瘦弱白皙的肩膀。
他深吸一口气，喉结上下滚动，深邃的双眸安静而热烈地凝视她。
此时此刻，她毫无防备。
他本想悄声把袋子放到后座，却还是把她吵醒了。
许秋音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看见沈潇海之后，觉得尴尬又狼狈，她有些无措地垂下眸子，低声对他说：“今天谢谢你。”
沈潇海十分愧疚地微笑：“你的谢谢，我拒绝接收。”他一字一句无比真诚坚决的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向你道歉。”
许秋音抬眼，眼神清澈，淡淡的说：“你不用保护我，我也不需要你的保护。”语气凉薄。
这一句话让沈潇海再一次心头窒息，眼里闪过一丝尴尬。
他刚才还以为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一大步，可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两个人的距离又拉远了。
“我不管你需不需要，我就是要保护你。”他一如往常痞痞的说，把买的衣服递给她，她的睡裙脏了，外面天又冷，他怕她着凉。
“谢谢。”许秋音自知处境狼狈，就没拒绝，顿了顿，抿了抿唇低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卷进来，因为我的事给你添麻烦，很抱歉。”
她的礼貌和道歉让沈潇海更加自责，他心头闷闷的难受，唇上强撑一抹从容的微笑，耸了耸肩道：“你不用道歉，我自愿的，与你无关。”
见她不哭了，他窒息的心情也舒展了些许，“都过去了，你把衣服换上吧。”
话刚落地，沈潇海开始纠结，他该带她去哪里换衣服？下车去商场？不行，外面太冷，他一步都舍不得让她走在冷风里。去他家？不行，太冒昧也太冒犯了。去酒店？更不行，会把情绪敏感的她直接吓跑的。
许秋音看出沈潇海眼中的纠结，于是低声说道：“能麻烦你先下车吗？我换好衣服后敲车窗告诉你。”他的车窗贴了膜，外面看不到里面。
“当然。”他笑着飞快下车，关上车门后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静静地站在车外，眼睛不好盯着车子看，便看了看四处繁华的街景，街景无聊至极。
他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她。
车子里，许秋音想看衣裳的吊牌，却发现都被剪掉了，衣服上又没有特别明显的品牌logo，她只能凭借手感知道这些衣服应该不便宜。
换好衣裳之后，她敲了敲车窗，沈潇海接收到暗号，这才敢回到车里。
“谢谢。”她满脸真诚。
“不客气。”他眼角眉梢都在笑，“送你回家吗？”余光瞥见她裂开的嘴角，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默默收紧力道。
“不，我不想回去。”许秋音有些烦躁，现在回去，晨姨肯定会拉着她问东问西，想想她便觉得窒息。
许秋音无助地轻声叹气。可她能去哪里呢？她既没带手机也没带钱。唯一的闺蜜又因为工作出差去了外地。
“你……”许秋音犹犹豫豫的开口，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
“你说？”沈潇海明白她对自己还很有戒心，不强求她，反而很有耐心的等。
其实他并不算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要是换成别人对他这样，他早觉得对方矫情，然后走人了。
许秋音觉得有些不好开口，于是垂下头，十分为难地小声说：“你，能借我点钱吗？我想先找家酒店。”
沈潇海当是什么大事儿呢，心想她确实也该休息了，自信满满回答她说：“交给我吧，我来安排。你先睡一会，等到了酒店，我叫你。”
“嗯。谢谢。”她依旧很礼貌。眼角偷偷瞥他，霓虹灯下透过车窗，映在他安好的精致的侧脸上，忽明忽暗。
这一刻，她觉得有他在安心，很安全。
沈潇海的车子停在一处高档私人酒店外面，服务生过来给他们开车门。
许秋音看着陌生的建筑和环境，下意识紧张起来，沈潇海看出她的不适应，拽住披在她身上的他的外套袖子，隔着大衣引着她匆匆走过酒店大堂，进了电梯来到顶楼。
他来之前和酒店经理打好了招呼，安排好了一切。
虽说这里是私人酒店，只招待vip，但顶楼刚巧入住了两户客人。沈潇海硬是让经理想办法把客人都打发了，赔多少钱他来补，钱解决不了，就报他的名号，他的名号不好用，就报沈家的名号。
其实沈潇海非常讨厌说他是谁谁谁的儿子，今天为了许秋音才破例。
既然许秋音要住进来，这一整层就不能有任何陌生人打扰到她，除了他。
“你放心，这一层没有人住，只有你和我，你不会遇到陌生人的，安心了吗？”沈潇海微笑，看着她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宠溺。
“……”她安心，也不安心。
只有他和她，这……
到了房间，沈潇海开了门，进去开了灯，回过头却发现许秋音抿唇站在门口，一脸紧张，这才意识到她的心思，略略尴尬的走出来，痞痞一笑：“这是房卡，你拿好，不早了，你休息吧，晚安。”说完转身走了。
“晚安。”许秋音看到沈潇海走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赶忙进房间，然后把门反锁。
房间很大，她看见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桶冰块，还有两条干净的毛巾和几个保温盒。
她打开其中一个，眼神很是惊讶，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鸡蛋，有十几个。另外几个保温盒里是精致清淡的饭菜，还有热牛奶。
这些都是沈潇海事先让酒店的人准备的。
鸡蛋和冰块是给她的脸消肿的，饭菜是担心她肚子饿，不知道她的口味，只能挑一些大众接受度高的菜，牛奶是怕她睡不好给她安眠的。
许秋音怎么会不明白沈潇海的用心良苦呢，他为她做的事情花的心思，她都清晰地看在眼里，她很感谢，也很感动。
可许秋音转念一想，如果他知道她的病，如果他对她没有男女之间的意思，他肯定不会对她这么好了。
他的好，他的温柔绅士，他的保护，都带着目的。想着，许秋音眉头微皱，合上了保温盒。
比起目的性太强的感情，她更喜欢纯粹的感情。她希望他做这一切是真心真意，而不是只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