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晚风吹过街头，只有干枯的树枝在摇曳，灯红酒绿的牌匾在暗夜里齐齐闪烁，像招摇又像是落寞。沉静的马路舒展夜里的疲惫，偶尔有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缓缓经过。
陆铭泽就那样嘴里叼着烟，看着眼前这并不熟稔的场景。这里的空气有一种潮湿的气味，和北京不同，北京太干了。小的时候，陆铭泽的床头总会搭一条湿毛巾，后来，就再也没人为他这样做过了。
他抬起头，看见那么多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忽明忽暗就如同他眼中此刻不易察觉的波动，他注视了很久，直到腥红的眼头掉落在脚边，摔成粉末他才后知后觉地磕磕鞋，喃喃道，走了多久了。
他已经记不清了。
妈妈是重组家庭，对方正是齐语嫣的父亲。那时候陆铭泽高中没毕业，对于正值青春期外加叛逆期的他来说，去接受一个新的家庭，真的是比登天还难。但是就在他老大不乐意的时候，他看见了另外一个比他脸拉得还长的齐语嫣，齐语嫣比他小三岁，陆铭泽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小太妹，一头红发，不论多冷，裙子从来都是最爱。
她在家里的时候从来不是安静的，并不是说她这个人不够安静，而是在她出现的周围总会出现各种声音。凳子摩擦的地板声，玄关处的关门声，电视播放的超大声音，音响躁动的摇滚声。当然这些声音都不会直接出现在父母的面前，如果在父母的面前她会冷漠，会漠视，但不会如此乖张。
那么剩下的原因就是这些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陆铭泽来的，这些声音交织在他整个晚上写作业的时候，说没有怒气是不可能的，谁十八岁的年纪，能受得了一个外人在自己的地盘撒野呢。但是当他走出房门看到在沙发上嚼着薯片的齐语嫣时，他忽然止住脚步。
小孩子心爱的东西被别人褫夺时，会做什么？会撒泼会崩溃会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占有，如若不能重新拥有，那就去破坏，所以越是重要的东西，小孩子就越要向全世界宣战。她还小，陆铭泽，这是当时十八岁的陆铭泽看到这个“妹妹”时，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
所以当他重新走进自己房门的时候，齐语嫣甚至负气地想要叫住他，问他你怎么回去了。但是骄傲的齐语嫣并没有那么做。
只不过后来，身边响动的声音不再那么频繁和刺耳。齐语嫣和陆铭泽真正开始讲话是在一个运动会上，初中借用高中的场地，齐语嫣在运动会上想要开溜却发现钱包不知道掉在哪里，这时，她遇上了下课的陆铭泽。
她抓住时机，跟在陆铭泽身后弱弱地喊了一声喂。陆铭泽下意识回头。
“哎，有钱吗？”齐语嫣手插在兜里抖动两下，“钱包掉了，没钱打车了，借我点。”
陆铭泽长手一伸从运动裤里掏出钱包，抽了两张给齐语嫣，“够吗？”
“你还可以再给点。”齐语嫣不害臊的说。
“呵。”虽然语气不好，但是陆铭泽还是抽出了三张。
齐语嫣双脚并拢，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立在学校长廊上大声说，“谢谢哥哥！”然后转身就消失了。
话说的好听点总是没错的，齐语嫣打着借的名义，就从来没有还过，只不过这些陆铭泽不在乎，他也不缺这几百块，但是从那以后只要陆铭泽给了齐语嫣钱，她就会乖乖叫哥，从开始到现在，就好像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
他们之间只有借钱和给钱的时候才会说话。直到几年前父母双方突然出车祸，齐语嫣才慌了神的问陆铭泽，“哥，怎么办啊，哥，怎么办啊，咱俩没家了。”
陆铭泽把齐语嫣死死地扣在自己怀里，哑着嗓子说，“齐语嫣，你还有我，只要我陆铭泽还在一天，你就不是没家的孩子。”
后来，出殡的那天晚上，齐语嫣盯着核桃一样的眼睛问他，“哥，你说他俩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陆铭泽破天荒地没有怼齐语嫣，他只是闷闷地说，“不知道。”
是明知道不会，依然想在心里留一个念想，是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想对着邃远的苍穹喊一声：妈，你看得到我吗？
陆铭泽抹了一把紧绷的脸，转过身回望这间酒店，明黄的粉刷已经有些陈旧，在这夜晚里显得老态龙钟，普通的牌匾也显得不那么时髦，五楼六楼基本没有灯光，但是直至这个时候还有人进进出出，好像没有人嫌弃他的样貌。
就在这来往的门里门外，他看见了正在打电话的江平凡，准确地说应该是接了一个电话。
江平凡也看到了他，朝他点头示意。第二颗烟抽掉一半的时候，江平凡也站到了这里。与他隔出一段距离。
两人互相看的时候对方都没有给予回应，所以陆铭泽只是听到身侧的火机声。江平凡的呼吸很轻，轻到陆铭泽快要忘记他这个人了。
夜里凉了，他转身要往回走，却听到江平凡开了口，“我和心心的关系，我猜她已经告诉你了。”
陆铭泽本能地停住脚步。
“我知道我没立场说接下来的话，但是请你想好之后，再去打扰她，我们之间是我对不起她，我身为一个男人，在爱情里没有第一时间去保自己的女人，想到的而是父母之命，物质金钱，事业虚荣，是我自己没本事，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一段圆满的感情。”
陆铭泽身高的优势，要比江平凡虚高一头，所以现在他站在江平凡身边，虽然是听对方质问，但是却看上去却更像接受汇报。
他手插在兜里，无声地笑了，但是语气却冷得像着这夜里的风，寒凉彻骨，“知道没立场就憋着！”
江平凡没有放弃，脚步一动挡住他将要的去路，“她心事重，跟你平时接触的女孩子不一样，你每说的一句话每做的一件事，她都会当作是真心来回报你，所以我说你没有想好就不要去招惹她！”最后几个字江平凡说得很重，仿佛要冲破胸膛，与他今晚文质彬彬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他闻声与江平凡直视，墨色的眸子看不清情绪，江平凡不理会继续说道，
“我在北京也呆过几年，我知道天池现在越做越大，即将上市，你也马上就要被标榜成钻石王老五这样的成功人士，所以你和她不是一路人，你们之间原本就是一个人上一个地下。你看过她生活的城市，你看过她家里的条件，你知道她小的时候过的什么样的日子，所以你觉得你们之间这样的门不当户不对最后还会受到美满的祝福吗？”
陆铭泽讶异于江平凡竟然知道天池的名字，那么这也说明他们之间打过交道，但是陆铭泽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他想也许他们早早地认识，有可能还会成为朋友，他摇摇头，拍着江平凡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呢，和你不一样。双亲不在，金钱不缺，对这些世俗的东西了无牵挂，如果我陆铭泽看上一个人，那么我就会全心全意地去爱她，不管她接受或者不接受。只好她高兴我就高兴。”
星河璀璨，银河流动，陆铭泽的声音就像这夜晚悠扬的晚风，娓娓流转，“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可是心心她不会不在乎！”江平凡脱口而出。
“我会让她知道，和世间的生离死别相比，你那些繁文缛节通通不重要！”
陆铭泽走后，江平凡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平静。是拥有金钱让他如此狂妄还是他生性就是这般无视世俗的规则，他捏紧拳头，久久呼出一口浊气，只是他不知道他与隋心心之间这段关系的终结从来世俗框架主导的，是世俗之人想要冲破芥蒂，而迈出的那错误一步。
包厢之外，服务生偶有窃窃私语，“怎么回事啊？听说那个男人有了对象还勾搭另外一个。”
“不是吧，那个男人不是说了嘛，是小三对他早就暗送秋波。”
陆铭泽听到没头没尾的八卦声时，推开包厢门，正看到了隋心心正在浑身发抖，发梢还有水滴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