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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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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拿出一方帕子垫在甘容手腕上,开始诊脉。

    甘容的脉象相对平稳,然而比起去年又虚弱了很多。

    到底是躺在床上,不曾活动,身体的状况总是会下降的。

    毒酒蝶梦,本就是将人困在梦中,直至死亡的一种毒。

    甘容出自武当,阴阳调和,他将武当的归一功法练入了化境,原本可以将毒的作用削弱至最小。可惜后来出了差错,运功被人打断,他散尽一身内力,也只是将最后的时间从几天拖到了几年。

    这些年甘容的身体状况也来越差,脉象也越来越弱,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就是最后一年,这也是为什么郁纵会这样急切。

    如果任由甘容这样下去,他将会在睡梦中无知无觉地死去。

    “神医?”

    郁纵看着我,面无表情,手指却止不住地颤动。

    我沉思一瞬,问:“破梦开花了吗?”

    郁纵道:“不出意外明日子时就会开。”

    他身后的小二突然动了起来,姿势熟练地在石壁上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轰隆”一声,石壁打开,那是一条小道。

    郁纵走在前面引路,不多时我们就到了一处空地。

    周围的树木都长得极为瘦小,叶子枯黄,形成了一片空地,在空地的中央,有一株半人高的植物,微微发黄,像是一株枯草,没什么特异之处。而以这珠草为中心,周围寸草不生,甚至地面发干。

    奇花破梦。

    它长成一朵花需要极多的营养,以至于深林肥沃的土地都要被吸得干枯了。它本身剧毒,生长过后的土地在数十年都不会有植物生长,鸟兽绝迹,这也是破梦如此稀少的原因。

    若不是在逢生崖,怕是养不成这株异草。

    我挥挥手示意他们几人止步,走了过去。

    破梦茎杆粗壮,但是颜色枯黄,它周围生长着一从杂草,半枯半荣,将破梦团团围住。

    这其实是破梦的根须,在开花的瞬间会枯萎掉凋落,成为破梦的肥料。

    这一从枯草,便是破梦最好的伪装。

    我拿出银针将手指刺破,一滴血珠冒了出来,破梦微微一晃,接着发出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奇异地勾人。

    破梦引诱猎物的手段。

    若世间有精怪,这破梦怕是已经成精了。

    我将血珠滴在破梦的叶子上,血珠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突然感到了久违的饥饿。

    它想吞噬我,我又何尝不想吃了它呢。

    这里有半朵破梦,是我的诊金。

    ……

    郁纵将房间布置得很是舒服,里面的摆置与我上次来时没有不同,墙角用花盆养着几株草药,味道清新得很。

    闻到熟悉的味道,困意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对庄乘风与北辰道:“你们的房间在那边,去睡吧,明日还要做准备。”

    庄乘风点点头,北辰却站着没动,“庄主,甘容是怎么了?”

    “中了毒。”

    “甘容的归一功法已经练入化境,一杯蝶梦不应该会毒倒他。”

    他不知道?

    我抬头看北辰,北辰直直地站在那,好像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而庄乘风面露羞愧,欲言又止。

    甘容啊。

    其实很久之前,在他还没出事的时候,我见过他。

    明亮而鲜活。

    武当的弟子中了毒,最后求到了师父身上,师父就顺便将我一起带着了。

    那时候的甘容凭借一对阴阳双剑扬名四方,年少成名,锋芒毕露,像一柄寒光四射的剑,或甚是撕破层层乌云的风。

    然而,他在风头正盛的时候消失了。

    再出现时,他正与人傀师郁纵在一起。

    傀儡门是机关门的一个分支,车马鸟兽,栩栩如生,而郁纵,是傀儡门的天才。

    奇怪的是他只做人形傀儡。

    不过既然是天才,有些奇怪的癖好也实属正常。

    郁纵寡言少语,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接触,加上相貌阴沉,愈发显得阴郁,他自己独占一间院子,却常常有人能看见院子中来往的人影。

    更有传言,有人在郁纵居所附近见一貌美女子,惊鸿一瞥,心生爱慕,倾心于其,成痴成迷,却在一日看见郁纵将女子的头摘下,没有骨肉血迹,只有一捧木屑。

    如此传言种种,将郁纵与众人隔离开来,不过他也不介意,照旧做他的傀儡。

    原本风平浪静,却忽见云涌。

    江湖上近年的失踪案被翻出,看似各不相干,却各有联系,线索勾连,直指郁纵。

    傀儡师郁纵丧尽天良,竟然用活人做傀儡!

    这个传言在江湖上疯狂地开始流传。

    同时有人约战郁纵,将郁纵的傀儡斩断,涂料下面是完整的人形。

    一夜之间郁纵的通缉令布满江湖。

    人傀师的名号响彻江湖。

    通缉两年后,郁纵终被堵住,令人惊愕的是,他身边站着的竟然是嫉恶如仇的日月剑甘容。

    被做成人傀之人的家属、以及来清理门户的傀儡门长老掌门出现,欲将郁纵处之而后快。

    然而转折却是,他身边的甘容站了出来,欲代他受过。

    代人受过并不罕见,只是以往都是夫妻、父子、师徒,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世人皆知甘容嫉恶如仇,之前追杀郁纵,他出力极多,如今却代他受过,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当时的情景却没有留给甘容解释。

    甘容出自武当,天纵之才,一身归一功法可解百毒。

    可是毒酒破梦却不在其列。

    饮下这杯酒,也是九死一生。

    轻则功力散尽,重则身死逍遥。

    甘容喝得爽快,一饮而尽。

    破梦难解,但并不是无解,甘容有信心能解了破梦,哪怕死内力散尽也没关系,大不了重新修炼就好。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群人不守承诺,在他饮下毒酒后,依旧对两人发起了攻击。

    甘容运功被打断,散尽一身功力,堪堪将时间拖了五年。郁纵护着甘容,他十几年的傀儡一具又一具地破碎,最后他挡在了甘容的面前。

    郁纵带着甘容一路奔逃,终于昏死。

    然后我捡到了这两个人。

    当时做了仲裁,同意了甘容代郁纵受过,却在甘容运功后发起攻击。

    无论说的再怎么冠冕堂皇,做下这件事的那些“大侠”,都是出尔反尔、违背信诺了。

    庄乘风听我说完,苦笑着补充,“做冲裁的时候我也在,但是后面父亲有事,我便急赶了过去,没想到后面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北辰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还未痊愈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苍白。

    我看向北辰。

    北辰只保持同一个姿势沉默着,空气安静地诡异,他最终向我行礼,走出了房间。

    庄乘风叹道:“庄主,北七他与甘容同时扬名,只闻其名,互相敬佩,原本是约了有一战的。”

    ……

    夜。

    当年的两个少年,锋芒初露,鲜衣怒马,万丈豪情。

    如今,一个困于梦中,长眠不醒,一个困于青楼,锁住内功。

    我看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事,看过曾经的高官巨富一人落魄,树倒猕猴散,看过昔日的花魁,喧嚣车马一朝门庭冷落,也看过极恶之人一朝明悟,立地成佛,可是想起甘容与北辰,还是有些惋惜。

    也说不上难过,毕竟这两人死活也与我无甚大的关联,可是不知道为何,就是忍不住地会想起他们的事情。

    还有庄乘风。

    这人的经历甚至更加令人憋闷。

    我忍不住按了按额角。

    其实我很怕麻烦,他的事情从一开始是没打算管的。

    但是今日再见到甘容与郁纵,想想当日捡到庄乘风的惨状,忍不住烦躁地翻了个身。

    一身戾气。

    却始终不知道这一股子近乎暴戾的情绪从何而来。

    庄乘风。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从床上起身,嚼了一片薄荷叶。

    推开窗,是林间清凉的晚风。

    我渐渐冷静下来。

    庄乘风不过是个过客,暂时性的药人,我应该将他治好,让他试试我的新药,然后随他去复仇也好,去求死也好,再与我无关。

    只是想到孟溪的事情,又觉得,若是我辛辛苦苦养出来的药人,再落回原来一样的境地,就觉得无比得憋屈。

    那岂不是说我远远比不上孟溪这种人?

    况且之前孟溪还带着人偷偷进了我的药林,险些脏了我的地。

    根本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不论如何,庄乘风现在是我的药人。既然是我的东西,哪有被别人算计觊觎的道理。

    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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