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二药
怎么，柯欢这样说，柯阳也这样说。
我看向柯阳，等他的解释。
柯阳垂眸沉默着，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过了许久。
“我……看过了很多怪志，他有一天会走的，对吧？”
我想了想，“不一定。”
柯阳发呆了一会，“我听说愿望实现，柯欢就会消失了。”
这样说也可以。
柯阳的愿望是什么呢？
他生于富贵之间，自小得万千宠爱，一朝险些被人害了性命，才发现之前的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祖父慈爱，尽是假象。
他应该是绝望到了极点，才会引得柯欢出现。
所以他的愿望，应该是毫无缘由的偏爱，永不背叛的信任，形影不离的陪伴，不容丝毫恶意的真心。
当柯阳真正痊愈的那一天，就是柯欢消失的那一天。
“你不希望愿望实现？”
“我不希望柯欢消失。”
我皱眉。
我知道天下疾病众多，医者有心无力，但这还是我手里第一个治不好的病人。
柯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意思，苦笑着低下了头。
我诧异：“为什么不希望他消失？”
柯欢本就不该存在于世上。
柯阳嘴巴张合了几次，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别过了头，轻声道：“神医，苏家过来问过您。”
“苏家？”
他大抵是以为我没有印象，提示道：“在前几日的聚会上，有个苏家的少年，苏景，您可记得？他就是来自苏家，当今的苏贵妃就是他的姐姐。”
“绸缎苏家。”
“对，您知道？”
“嗯。”
自然知道。
我爱财，但凡是巨富之家，都知道一二，谁人没有个病灾，这些人家遇到病灾能拿出来的金银比百姓家更多。
我笑了一声。
苏家是其中的佼佼者。
富可敌国，从来不是一句玩笑话。
苏家不从政，只从商，在之前的大灾中，拿出数十万银钱安抚流民，被皇上亲笔题字“大善之家”。
此一举，无论是朝廷武林，还是黑白两道，都不得不赞一声好，道上的劫匪，但凡遇上苏家的货车，都会避让一二，甚至暗中护送，也是一段妙事。
苏家身世干净清白，又有种种善举，不必担心外戚干政，苏贵妃又温柔而善解人意，皇上对苏贵妃也越发宠爱。苏家受此重宠，却越发低调，苏家家主管教家中奴仆也越发严格，奖惩分明，不但没有出现家中奴仆欺人的情况，名声反而越来越好，于是苏家的生意也越发的蒸蒸日上。
不得不说，苏家家主确实极厉害。
不过这段时间，却有些异常。
“苏家家主重病？”
柯阳下意识地反驳，“不会……应该不会、您怎么这样问？”
因为苏家的活动照旧，但是苏家家主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柯阳本就是极为聪慧之人，我不过一句，他便明白了什么似的了然道，“苏家人丁单薄，在苏晏这一辈发家，苏晏是苏家的顶梁柱，苏景还未长成，若是苏晏当真重病，这消息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
而“方时”在柯家的大力“宣扬”之下，名望极高，身后却没什么背景，想要为苏晏所用，正是最好的人选。
“那您要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柯阳道，“我可以写封信给苏小少爷，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先去一趟逢生崖。”
苏晏的事情倒也不急，若真是事情紧急，苏家不应该是这个反应。
至少，他们若当真是走投无路了，应该去找的是“药石”，而不是“方时”。
“逢生崖？”柯阳愣了一下，面容严肃起来，“神医，逢生崖有些古怪。”
我有些好奇，“你看到了什么？”
柯阳目光有些迷茫，“只是觉得有些古怪，那日将我引入山中的参娃娃，起先我以为是爷、柯慕引我去做的手脚，但是在我回府之后，依然有人看见。”
“逢生崖很是奇特，应该在不同季节结果的果树在同一时期结果，其上虽有奇珍异宝无数，然而想进去采药或是盗猎的人，最后都失去了意识。”
“山下的老农都说，这座山崖生出了山神，若是谁家有难，就可以上去采药，但有些心贪的，去招惹坏了崽崽的母兽，或是将珍惜草药的幼苗一并拔出的，就会被赶到山下去。”
只是失去了意识，被赶到山下，没想到郁纵的脾气好了这么多。
就是不知道他弄个参娃娃的傀儡做什么用处。
“无妨，我不会有事。”
倒是柯阳，虽然现在柯大福和柯慕柯二狗咬狗一嘴毛，柯阳的处境还是不容乐观。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所想，笑道：“放心吧神医，我也不会有事，多谢神医为我做的事情，若是这种情景我还不能保住自己，那就算真的当上了柯家的家主，也保不住这个位置。”
他如秋水似温柔的眸子，带出了一抹属于少年的、略带凌厉的傲气与自信，柯欢与柯阳的神情在刹那重叠，我有一瞬恍惚。
见惯了柯阳苍白虚弱的模样，我都有些忘了，柯阳是不过十三岁就名满紫气城的柯家小少爷。
“这样最好。”
我垂了眸子，写了一张单子给他，“我的规矩，你应该是知道的。”
柯阳摸了摸脑袋，轻咳一声接过单子，“自然是知道的，就是我现在的银钱……”
“不急，”我打断道，“五千两银子，柯家最多能给我一千两，还有那一株千年人参，被关步东自己收了。等你当上柯家家主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
柯阳连忙点头，“最多半季。”
我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不管什么时候结算诊费，左右在去暗场的路上是用不到了。还是去找一趟郁纵，顺便把药费收了。
“我要走了，你小心些李三刀。”
“李三刀？”
“训练柯府影卫的供奉。”
我想了想，还是道：“他看似跟随柯大福，其实跟随的是柯慕，在江湖上，这个人已经失踪二十年了。”
“他很危险？”
“不危险，不过对你来说，刀很快。”
关步东为什么会私藏药材，柯慕为什么对柯二疼爱有加，李三刀为什么会在柯府。这一切都还未解开，但是与我无关了。
说到底，我就是一个大夫，这些日子却做着捕快做的事情，真是够了。
我不关心柯府后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只要把诊金给我就好。
这次遇上了一个治不好的病人，真是亏大了。
我去找了柯大福，连面都没有见到，给了一千两银子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大门在我身后被关上。
我简直要气笑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赶出宅子。
秋后算账一向不是我的风格，我重新□□进院，低头看了看水井，往下撒了一包腹泻药。
左右柯阳每天要喝的药，刚好能解这一味毒，也不用担心他。
撒完药粉，神清气爽。
我想□□出去，却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向来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个贪财的药师，索性蹲在了大树上，敛了呼吸，低头去看。
我看见了一个妇人。
这妇人长相温柔，虽然年过三十，肌肤却柔嫩细软如同二八女子，顾盼之间如同水波流转，此时眉间隐隐带着担忧。
“也不知道宗儿怎么样了。”
奇怪……
这妇人我应当从未见过，为何却总觉得有些熟悉。
妇人像是在等什么人，徘徊在树下，轻轻地叹了一声气，“老爷怎么还不来呀……”
看来这个妇人便是当今柯家的主母，柯佑宗的母亲了。
那她在等的人，是柯大福？
我左右看了看，这是后院，安静地很，又是夏季，蚊虫嗡嗡作响，做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只能说这些人的心思我猜不透。
我换了个姿势，开始盘算起甘容的病。
时间过得真快，离着当年甘容变成活死人，已经过去五年了。
这么久的温养，甘容体内的毒素应该已经除净，接下来要将他唤醒，就要用重药了。
奇花“破梦”。
就是不知道逢生崖上的那一株破梦，长得怎么样了，千年罕见的奇花，没想到真的让郁纵找到了。
如今长成了何种样子，我极是期待。
这么想着，心情不由得变得愉悦起来，等待柯夫人离开的时光也变得让人容易接受。
这么想着，树下传来了说话声。
“老爷，您来了。”
柯大福终于来了，我活动了一下脚踝，低头看去。
看见的却不是柯大福。
那是柯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