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多陪我一会儿
祝郁锡听见黎松楠的话心疼的眼前发黑，父亲早就去世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期待落空的痛苦程度取决于期待的深浅，祝郁锡甚至觉得想呕吐。
他冷静了一会儿，小声问黎松楠怎么办。
“我们脱离虚拟世界，需要找到一些bug。”黎松楠微微侧头余光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顾姬一眼，又回过来告诉祝郁锡：“先别惊动那个仿生人，但也不要被眼前的东西骗到。”
“好…”祝郁锡声音都在发颤，随着黎松楠轻轻松开的动作，他明白了自己需要装做没发现任何异常。
他缓慢的、不忍的走到这个虚拟世界里父亲样子的男人旁边，犹豫好久，还是不敢低头看看这个男人的脸。
某些场景可以触发祝郁锡的一些相关记忆，但这个足够让他触动的背影，却好像一个过期的密码，没有办法打开这段封存了有关祝郁锡记忆的“盒子”。
父亲长什么样子，低头就可以看见。
但是祝郁锡不敢。
“小锡。”男人低沉又慈祥的声音。
祝郁锡心一颤，闭着眼睛低下头，深呼吸一下后睁开眼睛。
男人的皮肤微微松弛，但还是可以看见他立体感十足的骨相，相比起自己儿子的俊美长相，男人看上去更端正威严。
这张脸的熟悉感太强烈，祝郁锡几乎不用什么演技，脱口而出的呼唤：“爸。”
祝维猛地转过头看向祝郁锡，怔愣了一秒，然后问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刚进来。”祝郁锡顺着祝维刚才的视线看过去，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远处的那片被小树苗围着的沙地。
祝维看着他，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你…你多久没来训练过了？”
通过vr见到某个人的虚拟形象并不难，这或许是一种能缓解思念的好办法。
但祝郁锡觉得这个形式宛如诛心，这该是多么令人心碎的限定重逢，明知道眼前的人是假的，明知道这场梦要醒过来。
祝郁锡再也无法忍受，转过身扑进黎松楠怀里呜-咽起来。
黎松楠轻拍他的背，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问顾姬：“祝先生不是已经？”
“有没有一种可能。”顾姬毫不顾忌的说：“某种意义上，前纪长先生，并没有死？”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惊动也不惹怒顾姬，避免触发更高级的ai技术和vr技术，找到bug后逃离这个虚拟的世界。
黎松楠冷着脸问她什么意思。
顾姬却对他说：“好好享受失而复得的亲情时光吧，我有新任务需要处理，一会儿见。”
顾姬像是怕被阻拦一般，很快移动到门旁，开门出去再关门，一气呵成。
房间里没了顾姬，祝郁锡抽噎着抬起头，左眼因愤怒和悲伤而充血，右眼眶里的义眼还是那么冰冷的清澈着。
祝郁锡问：“它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去试一下可不可以离开。”黎松楠去到玄关，试探了一下果然不能打开门。
他回头冲祝郁锡摇摇头。
“那我们检查一下室内。”祝郁锡已经勉强冷静下来，声音已经沙哑，这种悲伤对他来说太难以承受。
“好。”黎松楠很担忧，但安慰的话又显得苍白。
黎松楠不擅长用语言安慰别人，他觉得最大的安慰莫过于帮别人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那么说什么都没用。
显然他没办法让祝维死而复生，就算他能做到，他也不可能做这种违背自然法则的事。
但是他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祝郁锡，只因为他是祝郁锡。
祝维坐在椅子里仰头看着他们，然后忍住不问：“小锡，他是谁？”
“求求你，不要跟我说话。”祝郁锡捂住耳朵。
祝维伤心的低下头，片刻后又看向黎松楠：“请帮我跟他说，不是我不去找他，而是我下肢瘫痪了，没有行动能力。”
黎松楠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被祝维悲伤的表情打动了。
“好…不，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黎松楠问他。
祝郁锡也放下了捂住耳朵的手，走出了这个房间，在别墅里四处观察，这里带给他的熟悉感是前所未有的。
祝维不舍的目送着祝郁锡出去，眼泪从他眼睛里流淌出来：“12年了，小锡都没有来看过我，他长这么大了。”
黎松楠在心里叹息，如果不是情形紧迫，他真的会再跟这个虚拟世界里的前纪长先生聊上一聊。
但是紧要关头还是出去。
黎松楠问他：“你是什么原因，残疾的？”
“我不记得了。”祝维摇摇头，“我最后一段记忆是，我训斥了小锡，他生气的跑开了。”
“你为什么要训斥他？”黎松楠问他。
祝维脸上还挂着泪，但神色已经严厉起来，他微微抬头看着黎松楠，质问他：“你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松楠本来想直接走开，刚要跨出门时，祝维也许是为了留住他，问道：“你是他男朋友吗？”
黎松楠停住脚步，他心里期盼起来，他不得不承认，他很想跟祝郁锡的家人坦白自己跟祝郁锡的关系。
即便这个人只是虚拟世界里的假象，但他还是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愿望，这可是祝郁锡的父亲啊。
黎松楠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在理智与感性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妥协于自己的私心，跟祝维说：“是的，我们相互爱慕。”
“真的吗？”祝维表现的很惊喜，他甚至想要捂住嘴巴，手抬的半高又停下，然后慢慢把手放在了膝盖上。
他是真情流露的，但是碍于不爱表露情绪的性格和严肃的言行举止，没有表现的太过。
既然如此，黎松楠忍不住走回来，蹲跪在祝维旁边，仰视着这位长相上与祝郁锡五分相似的长辈。
黎松楠回答他：“是真的，纪长先生。”
祝维抬起手想摸摸黎松楠的头发，但他似乎觉得自己的动作很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了手，只是谨慎的看着黎松楠。
黎松楠对前人纪长的印象只停留在自己学生时代，他乘坐地铁时偶尔会在车厢的荧屏上看到关于纪长指挥城卫的影像。
但那时的黎松楠不知道自己会跟这个人的儿子坠入爱河，所以没有过多留意，只知道该是个了不起的人。
黎松楠拿起祝维的手，慢慢的放在自己头发上。
他没想过祝郁锡的家人对待自己会是什么态度，但刚才祝维那个惊喜的表情让他心头一颤。
祝维慈爱的摸了摸黎松楠的头发，说：“你看上去是个不错的年轻人。”
“谢谢您。”黎松楠朝他微笑一下。
“你在做什么？”祝郁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粗略的查看了一圈，回来后就看到了这个画面。
黎松楠蹲在一个假象面前，那个假象还在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发。
而那个假象是自己父亲的形象，这个画面无疑刺伤了祝郁锡，如果父亲健在，那么这个画面本该是美好的。
现在看来，唯有痛惜遗憾。
黎松楠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孩，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神躲闪的后退两步不敢看祝郁锡。
祝郁锡会怎么想他，这种紧迫的时刻，自己却在对着一个虚拟的假象真情流露，未免太不理智了。
“小锡，不要那么凶。”祝维对祝郁锡说。
祝郁锡仰头看着天花板，天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他装作没有听到这声管束，回避着心里的难过，对黎松楠说：“我没有找到任何奇怪的地方，事实上我除了熟悉感外，并不记得这里该是什么样子。”
“你为什么无视我？”祝维有些生气了。
黎松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跟祝维解释：“没有，他只是…”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还在跟这个虚拟的假象说话时，话当然已经说出口了，他恼恨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惩罚自己无意识对祝郁锡的心里伤害。
祝维见黎松楠有搭理他，心情好了一些，说：“你要找哪里不一样吗？推我出去，这是我家，我记得。”
黎松楠眼睛亮起来，但很快又熄灭，他询问祝郁锡：“可以吗？”
黎松楠心里忐忑的等着祝郁锡回答，祝郁锡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主动过去推动了轮椅。
“你居然肯给我推轮椅。”祝维抬头看了祝郁锡一眼，又转回头直视着前方。
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止高兴，还有隐隐的得意，黎松楠甚至可以料想到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大概少不了一些针锋相对。
祝郁锡推着祝维在别墅的各个房间走了一圈。
祝维过于沉得住气，一路看过去目不斜视，祝郁锡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在看。
“你注意到有什么不一样了吗？”祝郁锡问他。
祝维点点头：“有一处明显不一样。”
“在哪儿？”祝郁锡问他。
祝维说：“刚出房间那里，对面那个火炉，就是上面放着个瓷锅那个火炉，以前是没有的。”
祝郁锡对父亲的记忆为零，他被祝维这种不问就不说的性格气到了，他觉得这不是自己父亲真实的样子，以为这是vr加给眼前这个假象的设定而已。
“看见了为什么不说？”祝郁锡无意跟他聊天，只是觉得想发泄。
祝维有点难为情的说：“我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
祝郁锡别过头去，他不想再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