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8章飞鸟
“看出来了。”云年低眸看着粤青，眼神柔和，他感觉到粤青身上有一股强势的劲儿，提到陆虞的时候有点不屑。
他给陆虞拍婚礼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粤青没看剧情短片成品，也没给陆虞说祝福，拍完第一天的戏以后就都是自己一个人，要么照看民宿，要么呆在房间。
但是跳舞那天晚上，他独自一人走到圆台最角落的地方，为他们鼓掌。
粤青继续带着云年走，落叶堆积得很深，踩上去后会陷出一个小窝，粤青走在前端，云年跟在后面，后面的人故意把自己的脚印与前者的重叠起来。粤青回身看着云年道：“我十三岁的时候被外公接过来住。”
“你爸妈呢？”云年问。
“消失了。八年，一次都没回来过。”粤青回答得很直接，没有一点遮掩。
云年吃惊，停下了步伐。
“好了，别一副没见过这种事的样子。”粤青拍了拍他的肩。
“我是……那个，觉得，嗯，好。”云年讲得断断续续，其实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粤青也看出来他的无措，主动继续往前走。麻烦的相识过程便是如此。
二人走到一条小溪边，粤青蹲下去，撩水卸妆。其实云年没化多少，这个人的脸很白很干净，不需要任何矫饰。至于腮红……云年想着想着笑了起来，笑出了声音。
面前捧水扑脸的人停下动作，但没有回头看他。
云年走近，在他左手边蹲下，脖子上的相机晃得不安，只好把它褪下来。拿到手里后做了开机的动作，随之说道：“怎么办？我好想一直拍。”
粤青皱起眉头，回望他，微微吃惊。没说话。
“但你的反应让我觉得冒犯了。”
粤青低头，依然不语。
“所以，不敢去看相机外的人，只盯着屏幕，小心翼翼的，企图记录美丽的事物，却又不敢用真正的眼睛去看。”
“跟我讲这些干什么？”粤青的手慢慢悠悠地在小溪里上下移动，撩起的溪水也慢慢悠悠从他的指缝流下去。
“我不是个傻子，你也不是。”云年紧握着相机，一直拍着。树梢间洒下来的光线温暖晕散，扑满整条小溪，镜头里手的皮肤因此而闪耀。
粤青站了起来，背对着云年说：“有些事外人不会明白，也不需要他们明白。”
“……”
“不明白我面对你做到这个地步花了多大的勇气。”说这句话的时候粤青的语气有些颤抖，云年听得仔细，察觉到了话语的另一层意思。
“……我，你知道我对你没有什么自私的想法，我只是想，因为你说想带我逛云城，我就觉得应该报答一下，而我又只会拍照，我……你知道摄影师都，会很想留住他们认为该留下的……好看的事物。”云年慌乱的解释。
他和粤青的距离很近，伸手就可以搂住对方的肩膀，但他不敢伸出手，怕被误会自己另有所图。实际上他的这个回答是在为前几天的“偷拍行为”做解释。
好长时间后粤青才仰头看他，眼里平平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我是你认为的美好的事物吗？”
“当然是啊，你，还有这场婚礼，都是。”云年着急忙慌的，有些激动。
“你的意思是拍我和拍婚礼的目的是一样的？”
云年被粤青忽然提高的音量吓到了，急着去察看对方的表情，好在情况似乎没有太糟糕，语气虽然有点咄咄逼人，不过表情还是亲和的。云年也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扯出一个笑容道：“是不一样，……但，就是，你知道就是自然的美好的事物，很难出现。”
“怎么又不会讲话了。”粤青走近云年，“紧张什么？你是不是想多了？”
听到这句“你是不是想多了？”云年有些泄气，他确实想得挺多，但对方也不是不知者，明明是粤青先放信号试探的，但又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方主动收回了这次试探。
他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并且他相信粤青也不是。
“我这人很敏感，一敏感就不怎么会讲话，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所以你不要当真。”云年只好顺应粤青的意思做出他觉得自己作为年长者和被动者该有的回应。
“继续走吧。”效果不错，粤青转移话题了。
这次二人都回归沉默。
走了大概二十分钟，浓郁葱葱的高大树木，繁盛茂密的矮植，其藤条在各个大小枝干间缠绕，形成混乱的绿色。期间粤青回头一次，是问云年累不累。
云年摇头。粤青这才又继续走。他们保持不变的速度和方向，没再走多少分钟云年就感觉到这片浑浊的绿逐渐浅了起来，树木也稀松了许多，日头渐斜，偏向西方，光线射在云年脸上，灼红温热，汗水滴露。眼尾也红了。
藤蔓减少，视线开阔许多，他看到森林尽头出现了连绵山脉，彼此交错，形成若隐若现的流畅线条。而山的下方，还有大小屋舍，后远之隅，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辉下显现出现代高楼的鳞次栉比。越走越近，房屋和山绵都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更清晰的是——波光粼粼的湖。
森林的尽头是一片湖，一片连接着对面的屋舍和这座他们花了几个小时才走穿的森林的湖。湖广阔无垠，压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而在湖面中央，停泊着一艘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类型的船只，从轮廓来看，像是古时候的舟。不过体型要更大些。
终于越过了森林，云年说不上来对这一副景象有多喜爱，还没来得及话语激动身体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去，刚跑起来，他的周围忽然飞出好几只水鸟，它们似乎是被突然到来的云年吓到了，翅膀扑棱，一齐朝湖中央飞过去。
紧接着就又飞起来一批，成群结队的、一批一批接二连三飞起来。有的朝向森林，有的面向湖央。云年站在飞鸟中，愣怔过后是惊叹。飞鸟很多很多，云年数不过来。
“这里是万鸟湖。”粤青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过来，“我家就在对面。”说完伸手指着湖对面的某一处。
云年看不清具体是哪里。
“就在岸头，从那边可以乘船过来，但是我比较喜欢坐车。”粤青放下手，看着前方继续说。
“你常来这边吗？”
“嗯，坐船可以游这片淡水湖。”
“怪不得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云年也看着前方，眼睛逐渐失焦。
粤青偏身仰首看着他，诚心实意道:“风景好吧？欢迎你常来，我可以继续当导游。”
“看机会吧，接到这边的单子我就会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粤青还没笑完就撇开了眼睛。
“你等一下我。”云年没察觉到粤青脸上变换的失落，取下相机后就只盯着屏幕。他一边寻着地方找好角度，一边询问粤青:“你爸妈不会是做旅游业的吧？”
“嗯？你猜到了？”粤青说。
云年对着停在湖面上一只正在扑翅的水鸟按下快门键，刚好取到了水鸟在金色湖面上张开翅膀的剪影，翅膀弧形张扬，羽毛稀散，是风的缘故。
风把湖面吹得凌波荡漾，光随之流动，鸟儿望着天空，脖子修长漂亮，倒影在发光。一张视觉焦点在对角线上的水鸟倒影照片诞生了。他忽然很想看看粤青，之前给他拍照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粤青的脖子修长，锁骨明显，白皙而中嫩，有种凛然的美。
所以，他用了腮红装饰面容，是在模仿丹顶鹤。鸟与绿色，似乎息息相关，给人自由和希望的感觉。他很满意这次拍摄。
“第一感觉来猜的，没想到猜中了。”说完云年迅速看了粤青一眼，而后从他的左手边越过去，继续找其他角度拍照。嘴上也接着说：“我很喜欢这里，幻水堡和万鸟湖都喜欢，谢谢你带我来。”
“客气什么，你拍好了我们就回去。”
“回哪儿？”云年又拍下了一张。
“去对面我家，你以为回哪儿啊？”粤青说话又活脱了起来，这让云年的心没再那么紧绷。
“好，现在时间也不晚，也许过去能赶上落日，在那边应该能看日落吧？既然是一个淡水湖景点的话。”云年仰头看了眼太阳，确定森林处在湖泊东面，房子在对面的话，从那边就能看到太阳从森林这边落下去。想着想着他便兴奋起来，这一趟太值了。
粤青自云年打开相机后就一直隔云年有一米多远，保证一个不打扰到摄影师的距离，当听到云年说落日的时候他忍不住靠近了些，像那天在陆虞家小阁楼上时一样，躬身凑近了云年的相机。
云年喜欢用屏幕框直接观看画面内容，所以每次粤青凑近都能看到他在拍什么。他看到云年拉近了焦段对着对面屋舍做构图观察，因为距离过远，噪点很大，房屋也多，所以这次的照片毫无美感，粤青忍不住调侃一句，“是在看我家在哪儿还是拍照？”
“啊！”云年迅速把焦段拉回来，屏幕框里的房屋一瞬间模糊，而后消失。云年把相机晃开了。
果然还是这个反应，粤青放声笑了出来，继续道：“我们俩别别扭了，都认识这么几天了，再别扭就显得没有气概。”
云年愣了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扯出一个和缓的笑容，“你说得对。”
身旁的粤青没有退远，依然挨着他，他左手边就是岸，距离不足一米。
“你进去一点。”云年的思绪忽然很混乱，一个原因是刚才他的确是为了看对面的房子，另外一个原因是粤青忽然相差甚大的转变，有点像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但又明显与那天有些不一样了。他好像有点拿捏不住粤青。
“好，我进去。”粤青举起双手，像是投降状。
云年把相机调转方向，朝粤青胡乱拍了一张，没对上焦，慢快门，机子移动迅速，因此最后的效果是粤青下半身大部分被隐在身后的一片绿色里。只有一张被什么人给拿捏住后心甘情愿的微笑面容还在清晰。云年看了一眼就把相机关掉，转身往回走。
“不拍了吗？”粤青跟上。
“嗯，反正想拍的都拍到了。”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怎么了？”
云年抿嘴沉默，没有停下回去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