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这点血够了吗？
余昭的双脚冰冷，被钉在原地了一般，视线紧紧盯着女孩痛苦不堪的双眸，不愿移开分毫——
女孩在利刃的穿刺下，早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只余黑白分明的双眼装满了泪水与疑惑，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捅她的中年男人。
苍白无力的唇张张合合好几次，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再没了出声的机会——
小唐依想要说什么呢……
余昭顺着她的视线，移到那熟悉的中年男人的脸上——
怎么会是他呢？
明明便宜老爹生前最信任不过的人便是他了啊……
屈吴，屈吴……
余昭清楚地记得，她和辛栾二人进了这幻境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他。
如果说，便宜爹爹在原身眼里，是个严于约束的父亲——
那么，屈吴这个护卫首领在原身眼里，便是个亲近和蔼的叔叔。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和蔼”的叔叔，面带微笑地拿刀狠狠给了小唐依致命一击。
可这谁能想到呢？
明明前几天两人还在并肩同行，誓死护城……
明明几个时辰前，便宜爹爹还在一脸信任地向这位好友托孤……
明明便宜爹爹每一次做什么事都要和这位多年好友商量对策，哪怕是灵镜卦象这样隐秘的事也未曾隐瞒……
是了——
内鬼不是他的话，那些煽动百姓的人又怎会拥有录着不祥卦象的回溯石呢？
这些围观的百姓又是如何得知府内的书房密室所在呢……
也只有他了。
余昭盯着屈吴的视线一点点变得冰冷，外面那些脸带刀疤的不明组织……
恐怕也是这人搞的鬼。
目的是什么呢……
争权夺利？！牟取长生？！
眼下作为城主的便宜爹爹已死，少城主也已经被他捅死了。
召邪灵，取心血，煽动百姓……
余昭细细思忖着对方的目的，突然想到灵镜中显示的洪灾……
等等，既然被召出来的老头魂体并非神灵的话——
那么，灵镜预示的洪灾还会来袭么？
正当余昭脑海里冒出这个疑惑的时候，围观的人群出声了。
却并非出于什么怜悯，什么不忍，什么忏悔——
“屈大人，这点血够了吗？”
“是啊是啊，这么点血够不够用来改变那洪灾卦象啊？”
“屈大人，要是不够的话就再取一点吧，我看那少城主好像还有血……”
“就是就是，保险起见，大人还是多取一些罢——”
“大人不必下不去手，我们这般做不过是为了两城的安危着想，想必少城主也会理解我们的……”
“……”
一字一句，无不像是冰冷的刀子一般，深深刺进已然合目长眠的女孩。
可怜的女孩闭目前，是不是也曾疑惑过，为什么她的爹爹没有像之前一般赶回来救救她……
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要取她的血，他们口中重复着的卦象又是怎么回事。
小唐依就这么死了，死在一场以道义为名的百姓围堵中。
这些杀死她的人群，甚至还亲切地称呼她为——少城主。
多荒谬呐……
余昭面无表情地扫过争先出着主意的一众百姓——
他们有的是年轻壮汉，有的是白发老翁，有的是垂髫童子，有的是及笄少女……
脸上无一例外地挂着相似的笑容，看起来那么正常，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却堪比恶魔。
这就是人心？！
这就是便宜爹爹拼着性命也要护下的百姓？！
余昭咬了咬下唇，用力深呼几口气，勉强压下心中滔天的怒火，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这些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人心本就难测，唐家父女已死，现在不是该生气的时候……
对，已经过去了。
余昭强迫自己不去听这些恶魔的话，不去看这些恶魔的贪婪表情。
而是把视线牢牢定格在屈吴手中的那个装满心血的褐色小瓶子，注意着屈吴到底是打算用什么样的办法消除洪灾。
或者说，洪灾只是一个取血的幌子——
屈吴到底是打算用什么样的办法逃过众人的眼睛，私藏起这一瓶子的心头血呢？
很快，屈吴接下来的动作给了余昭答案——
只见他指尖捻出淡淡的灵火，一面用灵火灼烧着血液，一面向大家解释着：
“各位，这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仙师教给我的方法——以灵火灼烧其灵血，待燃尽之时，便是卦象改变之时。”
“原来如此……”
“我还不曾听说过，大人居然会使用灵火？大人竟是有修为在身的么？”
“对啊，我也不曾听说过，先前只在书上见到过那些可以使出灵火的仙门子弟……”
屈吴微微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早年间跟一个仙师学来的，修为不敢当，不过是有些浅薄的灵力罢了。”
“大人真是厉害，要不是有大人在，我们又哪里来的什么灵火来灼烧这灵血呢？”
“就是就是，想来就算是先前的城主大人也不曾有甚修为在身，大人您就莫要谦虚了。”
“城主大人”一词一出，屈吴面上表情扭曲一瞬，转眼便又恢复如初，甚至还假惺惺地耷拉下眼皮，以一种很是伤感的语气出声道：
“城主他……唉——”
未竟之语，其中的哀婉叹息的意思很是明显。
周围的部分百姓本来还在疑惑城主去向，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联系起先前城主当着众人的面立的毒誓，各种猜测也就出来了——
“想必是城主他想要独自逃离灵江道，撇下我们不管，所以毒誓灵验了吧……”
“我呸——就这样的人，不配做我们城主！”
“就是就是，依我看来，屈大人才是城主的最好人选！”
“……”
舆论就这么完完全全偏向了屈吴。
一旁看得分明的余昭对此只想冷嗤一声——
屈吴指尖掠出的东西确实是灵火没错，但却并非在灼烧血液，而是在一点点搬运着瓶子里边的血，借着灵火的光芒遮住了动作罢了……
这些愚民还自以为遇到了什么救世主不成？
真正的救世主……已经被他们联合绞杀了啊……
余昭就这么站在一旁看着，看着瓶中的血液一点点消失——
看着众人是如何为此欢呼雀跃，看着众人是如何抹黑唐家父女，看着屈吴又是如何装作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坦然接受众人对他的夸赞……
“成功了！”
“大人真的成功了！”
“你看——地面上的潮水都没了！”
“大人……噢不，城主大人！”
“城主城主城主——”
“……”
百姓的一声声呐喊中，无不是满满的喜悦和庆幸。
一片喜气洋洋中，余昭却低下头来，想要为地上合目的少女拭掉眼角的泪水。
……
【作者题外话】：虽然可能没有小可爱在看，但三两还是想说，唐家父女是真的很好啊，那些个百姓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