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乱了，全乱了
下船之后。
入眼的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
三三两两的小摊子摆在道路两旁，衣着各异的百姓穿梭其中，烟火气袅袅升起，看起来好不热闹。
这便是依着水运航道而生的村落街道。
余昭摸着黑猫，看了眼一旁侍卫手中捏着的小破鸟，正准备往灵江道的方向赶路之时，眼角余光突然掠过一抹眼熟的身影——
白衣黑发，眉目清秀，那是……
她微微眯起眼角，张了张唇，正想要叫住那人之时——
人群之中突兀地驶过一辆装满货物的简陋马车，挡住了她的视线。
下一瞬，马车移开，只见卖布匹的小摊前面，早已没了那抹身影。
是她的错觉么……
余昭抿了抿唇，捧起黑猫，凑近他毛茸茸的脑袋，以一种看起来像是吸猫的动作，低声问道：
“辛栾，你看到刚才的那个……少年模样的人了吗？”
黑猫不自在地侧了侧脑袋，轻轻地“喵呜——”一声。
——没有，怎么了？
闻言，余昭疑惑地皱起眉，怀疑自己刚才那一瞥是不是真是她的错觉。
连辛栾都没有注意到……
她垂下眼皮，许是真的看错了吧——
塔源州幻境里的那个痛失所爱的少年怎会出现于此呢？
哪怕幻境的最后她已经陷入了昏迷，但是不难猜出，少年最后的结局不会太好。
况且，这个时间点，离少年所在的那个时间点隔了三千年之久……
等等？？
余昭突兀地想起，塔源州客栈里，那个瞬息之间由耄耋之年变为束发少年的怪人——
也就是与塔源州幻境里的那悲惨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会不会是那怪人？
思索无果，又无法确定刚才那一眼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余昭只好作罢，掩下眸中深思之后，抬手轻轻揉了把黑猫的脑袋，“我们走吧——”
……
马车一路疾行，铃声叮铃中，扬起阵阵浮尘。
灵江道，到了。
一下马车，余昭下意识加快了脚上步伐，一心想着往城主府里赶。
然而，穿街疾行过程中，周围各种嘈杂的议论声音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
耳中捕捉到某个关键的字眼之时，余昭下意识停下步伐，闻声看去——
是某个街头茶摊里闲聊的人，看起来像是普通的百姓。
余昭眼珠一转，低声吩咐周围的护卫们一声，转身便抱着猫抬脚就往那边去。
茶摊的生意很好，堪称座无虚席。
余昭艰难地在角落处找到一个空的位置，还是与他人拼桌，这才坐了下来。
抬手轻轻啄了口茶水，面上无甚表情，耳朵却悄悄竖起来，细心听着百姓们的议论——
起先是两个中年人在一问一答——
“前两天的占卜仪式怎么感觉和以往不太一样？”
“没见识了吧——哪有年年的占卜卦象都一模一样的？”
“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感觉这次的仪式上城主的表情不太对……”
“哪里不对了——许是又在操心少城主的事情罢。”
另一道声音斜斜插入：“诶，这位老兄，此言差矣——我这有个小道消息，今年城主给我们百姓看的占卜卦象是假的哩！”
“假的？！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城主怎么可能骗我们？！而且占卜卦象这种东西又怎能作假呢？”
先前的两人不约而同质疑出声，周围的其他百姓闻言也开始附和起来，一声声质疑此起彼伏。
“诶，别急啊——”
那人看起来丝毫不急的模样，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讲了什么惊天地的事情，声音缓慢而不容忽视：
“我可是得到了小道消息，今年的真实卦象是洪灾呢！”
洪灾？
哪里来的消息……
余昭捏着茶杯的指尖顿了顿，视线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说话的那人——
黑衣白发，皱纹横生，脸侧隐隐带着一道疤痕，说话的声音略微沙哑。
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引起百姓恐慌么？
余昭和怀里的黑猫交换了个视线，掩下眸中沉沉深思。
那人的话一出，周围喝茶的百姓皱着眉，纷纷出声——
“嚯，洪灾？！”
“怎么可能？咱们这儿有多少年没有过洪灾了？怎就你今儿个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有了个洪灾出来？！”
“就是就是，你这人怎的胡乱说话？”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先听我细细道来——最近的泥地有多潮湿大家想必也很清楚，这分明已经是洪灾的预兆了。
而且……大家有人知道这些天少城主去了哪里么？莫不是被城主大人提前送离灵江道了罢？”
此话一出，显然有人开始动摇：“这么一说，好像也是，最近的泥地可是潮湿得很，不正常得很哩。
而且城里好像也已经好几天没再听到过少城主的消息了……”
“不会吧？”
对此，当然也有头脑清醒一些的人仍在质疑：“你如此说是有什么证据么？”
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来个什么东西，语气透着股胸有成竹：“当然有了——”
余昭直直盯着对方掏出来的那枚回溯石，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瞬——
那一帧帧堪称世界末日一般的熟悉画面就这么突兀地投放在大众面前——
洪水……毁灭……死亡……湮灭……
正是原本的不祥卦象。
余昭愣愣地看着空中这一幕，看着底下的百姓脸上或惊恐，或害怕，或不可置信的表情。
几乎就是在画面放完的那一瞬间，再没人有甚心思坐这儿安心饮茶，不是惊呼出声，就是连忙起身，口中不住念叨着要赶紧逃……
完了。
余昭透过茶摊简陋的窗往外看，只见无数百姓像是在同一时间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人群争先恐后地从不同地方涌出，脚尖朝向的方向各异。
一时间，街道上顿时变得拥挤不堪，目之所及，都是一片混乱。
明明就在一刻钟之前，这街道还是人来人往，无吵无闹，完全一副和平安宁的模样，充满了人间烟火。
而现在……乱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