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我错了,落落
他站在废墟前,忽而俯身,徒手去掀那些掩埋的木块碎石!
“落落!”
“不行的,落落。”
“不可以的,落落,落落,你不要这样对我。”
“落落,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我没保护好你,你出来,你出来啊!”
“落落,落落……”
他的手,被木屑扎破,被碎石擦裂!
都是血!
手碰到的地方,都是血!
可是,他感觉不到痛。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去挖,去摸,去疯狂地掀动,翻开,抓走!
眼里全是血红一片!
突然。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事!
短暂的怔愣后,他猛地伸手一把抓出!
正是云落落随身携带的布兜!
最后一点以为云落落不会在这屋子里的希望也彻底落空!
封宬瞳孔巨颤!
握着那布兜,只觉天地晃动!
“当!”
布兜里,一个小小的物事,一下跌落出来。
他低头一看。
竟是那一日,他随手在路边买的青铜小剑!
他从不见云落落拿出,还以为这个并不能代表真心的谢礼,她并不在意!
可是,可是!
她居然一指都是随身带着的么!
封宬一把抓住了青铜小剑,弓下了从没弯过的后背。
喃喃地低唤。
“落落,你回来,我好害怕,落落,我怕,我怕。你回来,回来啊……”
周围。
赵一赵五等人,御察院的所有侍卫全站在院子里。
无一人出声。
那压抑到几乎碎人心的低语,像细小的刀子,割在每个人的心头。
“哗!”
忽然。
废墟的一角,凸起了一个巨大的山包!
接着,一大片的碎石和木屑从山包上方簌簌落下!
一道娇蛮又任性的怒声呼出。
“封宗这个坏了囊的狗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打爆他的狗头!砸死本公主了!哎哟喂!”
御察院众人齐齐转头!
就见。
那山包底下,一个巨大的纸人,不,描画精致曼妙蓝花裙子的纸人,呈拱桥形,一点点站立起来。
她的身下。
还立着一个人。
她娇面如梨,她眸似清月。
她的周身,都是这红尘与仙寰中抵不上的琅宇。
封宬握着手里的青铜小剑,一点点地瞪大了眼眶。
小甯慢慢缩小。
忽而发现对面,诧异地一歪头,“小三子,你……我的天爷!你哭啦????唔!”
刚说完,被飞奔而来的赵五一把兜头盖住!
下一瞬。
院子里,御察院一众,消失个干干净净!
连一众或死或昏迷的封宗的侍卫,也全都被带走!
血腥与废墟中。
唯剩封宬与云落落二人。
他握着青铜小剑,僵立在原处,似是不敢上前。
云落落望着他。
片刻后,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他就这么看着这个不像是真人的女孩儿。
直到她到了近前。
然后,一只冰冷的手抬起来,轻触在他的眼角,轻轻一捻。
温和又安静的眸朝他看来。
轻声问:“为何哭了?”
是真的。
是真的!
落落,是真的!
封宬周身一颤,猛地低头,抱住了云落落,像是要将她按进骨头里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云落落被迫仰起头,略微有些难受地轻张口喘了下。
极轻的一声呼吸落在封宬的耳廓上。
他忽而一颤,将头埋在了云落落的颈窝里。
“落落。”
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可是说出的话却委屈得像个受尽人欺负的孩童,“我错了,你……你罚我吧!”
云落落叫他这话逗得眼睛里浮起一点极浅的笑意。
仰着头,抬手,拍了拍他的腰背。
道,“三郎,你松些。”
封宬勒着的手松了几分,却不肯放开,依旧将头抵在云落落的颈窝里,一遍遍地摇头,“不行,落落,你罚我吧!是我没有护好你,你罚我吧!”
云落落无奈,瞄了边颈边这个说是要挨罚却反而像在任性的大家伙。
只得开口,“便是要罚,你好歹也松开我些?”
封宬这下没法了,僵了片刻后,终于松开手,慢慢地,往后站了一步,却还是低着头,不叫云落落看见他的脸。
云落落歪头,他便朝另一边撇去。
云落落蹲下一点,自下往上看去,他却忽然又用袖子挡住了脸。
隔着衣料闷闷地说:“落落,你罚我吧!是我没有兑现承诺,你怎么罚我都好。我绝不会反抗的。”
云落落看着那袖角上沾染的血迹与灰尘,再往上,瞧见那还在渗出血珠的手指。
那样漂亮的手,此时,竟皮肉翻开得一塌糊涂。
为何会如此?
云落落扫了眼不远处的坍塌上被挖开的坑。
弯了弯唇。
抬手,握住了封宬垂在身侧另一只被血水浸染的手。
往上翻开,掰开他紧握的手指,看到了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布兜,和那枚青铜小剑。
她伸手,将小剑和布兜拿了回去。
抬目,就见封宬不知何时,已从袖子后,悄悄探眼看了过来。
一瞧见云落落的目光,立时又缩回去。
却被她扯了扯袖子。
听她浅声唤,“三郎。”
封宬瞥了旁边一眼,不说话。
“三郎。”偏这从来都是淡然随性的女孩儿,今日却锲而不舍起来,“三郎。”
封宬最终抵不过。
终于,一点点地,放下袖子,露出了一双……通红的目。
云落落看着他的眼睛,将小剑和布兜递了过去。
说:“帮我系回去。”
封宬一怔,似是没反应过来。
便见她眸底一抹笑意如昙花瞬息,在他眼中层叠而开,又悄然泯去。
开口,浅而温宁地说:“是罚你的。”
封宬眼底微缩。
那抹笑,如那盛世而惊鸿的花开,短暂,却慑人心魂,终身难忘!
他真的,好想让她再对他多笑一次啊!
这个时候,他似乎有些明白,幽王为博褒姒一笑不惜以狼烟戏的心思了。
面对这样含笑的云落落,他也宁愿奉上天下以悦之啊!
可他的落落。
只要他,将这已脏污的布兜,系回她的腰带。
他终于放下手臂接过了那染了尘埃和他手指血迹的布兜与小剑。
又看了眼云落落后,屈膝,蹲了下来。
云落落低头。
便见他专注而认真地将布兜的系绳穿过她的腰带,小心地仔细地温柔地,将布兜一点点系好。
然后,将青铜小剑,放了进去,又整整齐齐地,将布兜收紧。
整个过程,不曾抬头看过她一眼。
做好一切后,也只是蹲在那里,看着那布兜,不曾言语。
云落落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这样看封宬。
他的额发盖住了额头,然而,黑如鸦翅的长睫,却在尘埃与光缕中,盈盈颤颤。
她仿佛看见了光影里,那残余于长睫上的一点湿意。
封宬正看着那布兜,心底一片酸涩。
——该怎么对落落好呢?该怎么让她再那样笑?
——可是,她笑了不是就会痛么?
——她为何不干脆打他骂他怨怒他?
——落落,落落,落落……
原本垂在眼前的手,忽而轻轻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