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何破阵
狂风倏卷,贴在门上的大红‘囍’字哗啦作响。
封宬侧眸,看了一眼。
昏暗的洞房内,不见光幕,暗影祟祟。
他轻轻一笑,再次看向云落落,“若我记得不错,金陵县城城隍所供,乃是先唐最盛名的少年状元,姓……”
话未说完。
“唰——”
洞房内半人高的铜镜内,两根本来熄灭的龙凤蜡烛,忽然无火自燃!
火苗‘扑’地蹿起,将镜内的种种,清晰照亮!
然而洞房内,却依旧一片晦淡阴暗。
昏暗之中,云落落的眼眸,月色耀目,诡异非端。
封宬注意到,那原本一片清寒的目色中,隐隐有一丝怪异的青紫竖起。
似妖物的瞳孔,危险而森然!
可当他再要细看过去时,那青紫又被水月淡色覆蔽,仿佛不过幻影。
月色银眸朝另一侧转过去。
封宬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与云落落一起转脸,看向那光影闪烁的半身镜。
石榴花雕刻边框的华丽铜镜中,两个大红喜服之人,正对坐在他们如今所坐的圆桌旁。
男子面白病弱,却风流俊逸,面上喜色盈盈,满目痴情浓深。
女子垂目侧面,能窥天香倾城之姿,却半容平缓,不见分毫新婚欣然。
两人各手持一杯酒。
男子微微倾身,抬起女子的手臂,然后交臂而绕,笑着与她仰头共饮。
随后,女子抽回手臂。
男子接过女子手中的酒盏,放于桌上,然后笑着伸手,去摸女子的脸。
女子似是不愿,又像是娇羞,侧过了脸,只以后脑与背影对之。
男子也不恼,手指攀上她的脖颈,微微扯开她的衣领。
俯首过去。
封宬看着这一幕,只觉自己脖颈侧处的伤口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微微侧目,瞥了眼旁边的云落落。
却看她依旧不见波澜地静默看着铜镜中的景象。
月眸淡然,一只手无意识地握着另一边的小臂。
弯了下唇,却不见分毫笑意地扭过头去,继续看铜镜。
明亮的烛光中,女子难忍地仰起头,却更好地露出脖颈,由着那男子的肆意与纠缠。
衣襟被解开。
繁复美丽的凤穿牡丹的大红喜服,落于地面。
堆坐一朵乱云。
女子洁白的肌肤露了出来,鲜血顺着她的脖颈,汨汨流淌过单薄的肩颈,突兀的蝴蝶谷,过分嶙峋的脊椎。
在细瓷一般的后背上,慢慢地划出一道刺目的嫣色。
男子忽而抬头,朝女子粲然一笑。
露出血唇之内,森森血牙!
他一把箍紧了女子纤细的腰枝,将她抱了起来,转身,投入大红鸾凤的喜帐中。
云落落正注目看着。
忽而,一只手伸过来,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月瞳微抬,看到了那掌心里,熟悉的狰狞伤痕。
微微静默后,转过脸来,瞧见封宬略带无奈的轻笑,“落落,你怎么没有一点儿女儿家的矜持的?”
女儿家的矜持?
云落落顿了顿,又要朝那铜镜瞥去,却不等转动眼珠子又停了下来,看着封宬收回手的浅笑,略一沉默后,道,“我大约知晓这阵法要如何破了。”
封宬意外,朝她看来,“哦?该如何破?”
云落落看着他,却伸手点了点那铜镜,“破解之法在此。”
封宬看到,这小丫头,分明说的是铜镜内的景象,却并未再侧目朝那边看一眼。
乖乖静静的。
好像故意做出了几分‘女儿家的矜持’。
朝那镜子瞥了眼,便见账内伸出的一只手,挣扎着抓住了床沿。
再次看向面前纹丝不动的云落落,倏而轻笑,问:“三郎蠢笨,还请女郎告解。”
云落落见他笑得欢喜,如玉面颊上尽是菱花片驳,在这昏暗阴沉之中,宛若幽冥里别开的曼陀,尽显娆色。
握着左臂的手指微微收紧。
随后缓声道,“交杯,饮血,然后……”
封宬眉梢一动,再次看向云落落。
就听她缓缓说,“然后……洞房。”
封宬呼吸为滞,片刻后,忽而心头微跳,却紧跟着轻笑开来,有些戏谑地看向云落落,“女郎在说玩笑?”
云落落却是月眸平和,面不见澜,只看着他。
封宬不知为何,叫她一双水月漾波的眼睛这么看着,竟难得地不能对视,朝旁瞥了眼,刚要开口。
就听云落落说:“这铜镜中所现的景象,乃是阵中幻术。”
封宬不由地再次朝她看去,“阵中幻术?”
“嗯。”
云落落点了点头,却依旧子看着封宬,并不朝那边侧目,月眸妖异,却面如静水,幽魅与安谧奇特地彼此交融。
她说:“这神力之中,有苦苦挣扎难得解脱之魔,也有费尽心思求解心结之愿。若我所料不错,这镜中景,便是在告知我等,破阵之法。”
封宬忽然想到先番几回,他不得动弹之时,隐隐听到的叹声和轻语。
他余光见到,那铜镜之中,红波翻滚,靡艳欲人。
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云落落又静又惑的眼睛。
片刻后,转目轻笑,“若是洞房之后呢?就一定能破了阵么?”
他知晓云落落能如此说,定然是有缘由的。他也分明察觉到了这阵法之中种种的异样。
他此时的心情,这一句多问,并非不信,也并非多疑的性格使然。
只是好像有点儿莫名其妙的心虚,又好像被掌控无奈之下的不愿。
本以为云落落会如同从前一般,再说一些轻言细语,温暖熨帖,叫他安心。
不想,却听她在对面,轻慢温和地问了句:“三郎,是不愿么?”
封宬眼眶一瞪!朝云落落看去。
那双月色银眸,斓光点点,平和安宁,朝他看来时,明明是古潭幽然的,可眼波微转时,又仿佛碎星坠落,点点熠芒。
他张了张唇,忽然探身,伸手,抱住了云落落的腰。
在她抬目看来时,笑若菱花。
恣意又放肆地说:“三郎,荣幸之至。”
然后,将她打横抱起,一步步地朝那大红喜被金钩暖帐的床边走去。
半身铜镜中,暖光帐影下,两道身影,纠缠起伏。
握在床畔的手,铁镣落下。
一点点地,在床侧,抓出一道道鲜血狞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