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改舟船赶路
半个时辰前。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无极观前平整干净的青石板路上。
纯阳子撑着伞,殷勤地看着台阶上风姿端雅的封宬。
“殿下,这是观内最好的车架,雨天湿滑,这车稳健又结实,必不会叫殿下赶路途中受颠簸之苦。”
封宬扫了眼那车,上好的紫桐木,一辆造价便是百余金。倒是好阔绰!
低低一笑,“费心了。”
却并未动。
纯阳子一愣,瞧他神色并非不喜,不知为何却又这般不动声色地拒绝。
心下不由隐生惴惴,暗道,传闻这三皇子性情古怪喜怒不定,如今看来,怕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笑了笑,上前,伸手,“雨下得大,贫道扶殿下一把。”
不料,尚未靠近,就被旁边孔武有力的侍卫给直接挡住!
他顿时面露尴尬,干笑了两声,正要说话。
“嗒嗒嗒。”
后面,又行来一辆马车。
纯阳子扭头一看,正是封宬之前乘坐的那辆。
“这……”
他朝封宬看去。
可矜贵尊荣的三皇子殿下自然不会跟他解释什么,侧过身来,身边的侍卫便‘啪’地打开了雨伞。
“啪啪啪。”
雨水打在伞面上急切又慌乱的声音,好像纯阳子现在愈发无处安放的无措。
他忽而朝旁边捣了下。
小心地守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的风尘子一个激灵,猛地朝前一扑,趴跪在了封宬的马车边。
封宬脚下微缓。
纯阳子上前笑道,“不叫殿下费力,这是小徒风尘子,得做一回殿下的脚凳,是他的荣幸。”
风尘子被淋了满身的雨水,手脚趴在潮湿的地面上,说不出的难受。
可却一脸的心甘情愿。
“呵。”
封宬像是被逗笑了,弯唇开口,“赵四。”
纯阳子心下莫名,正不知这位心思莫辨的皇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时。
旁边,赵四突然上前,一脚踢在风尘子的身上,怒斥,“滚开些!休要脏了殿下的脚!”
他本就是军武出身,又生得健壮。
这一脚下去,瘦得跟竹竿子一样的风尘子,顿时跟蹴鞠一般,直溜溜滚到了一边!
“啊!”
他惨叫一声,于雨中惊惶抬头,不料竟意外看到了那素色雨伞下,精美优雅似尘似仙的男子。
顿时愣了。
赵一横了赵四一眼。
赵四抠了抠脸,撇嘴,小声嘀咕,“我也没用力啊!什么男人这样轻骨头啊……”
“殿下恕罪!”
被吓到的纯阳子脸都白了,连忙要跪下,结果一回头,居然看到自家徒儿傻愣愣坐在水里,张着嘴盯着封宬直勾勾地看!
赫然一副入了色迷之相的征兆!
顿时又气又恼!心中大骂!
匆忙挡身过去,一边惶恐开口,“小徒无状,请殿下……”
然而,话没说完,封宬却已上了车,站在车门边,终于是侧眸看了他一眼。
面上依旧那幅淡雅贵荣之态。
“真人不必为这些微末小事费心。回京都这一路只怕诸多劳顿,真人不妨费心卜算几卦,也免得诸位辛劳。”
语调在这瓢泼的大雨里不甚清晰,却又叫人听在耳里只觉幽然冷离。
纯阳子僵了僵,面色隐隐发青。
不敢再争辩什么,只低头陪笑,“是,殿下放心,贫道必定竭尽全力。”
“哐啷。”
车门关上。
仿佛封宬根本没有听他回答的意思。
纯阳子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看了眼站在车边牵着马的赵四,被他狠狠一瞪,只好转回身。
结果看到风尘子居然还坐在雨水里头,看着封宬的马车双眼发直。
顿时一股子闷火直冲而出!
走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低骂,“收起你那歪心思!敢坏了大事,为师炼你做傀!”
风尘子被踢得几乎再次要惨叫起来,谁知一听纯阳子下一句,顿时吓得一个冷颤,忙不迭摇头,“师父!徒儿不敢!师父放心!”
“哼!”
纯阳子一甩袖子,绕到后头的一辆马车边,朝左右看了看,皱眉问:“你师弟呢?”
风尘子捂着痛处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不知……”
谁知,话音未落,马车车窗里忽然钻出个头来。
吓得风尘子一个踉跄,“啪!”再次摔坐在雨里!
他又羞又恼,下意识朝封宬的车上看了眼,又回头去瞪车窗后面无表情的少年。
少年却又缩了回去。
纯阳子似乎又想起什么,转身到前头去吩咐了什么。
风尘子沮丧地上了车,刚想要脱下湿漉漉的衣服。
肩膀忽然被按住。
他吓了一跳,扭头就见少年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邪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顿时寒毛直竖!
连连往旁边躲,“你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敢乱来!我,我可……”
“你动了色念。”
少年忽然咧嘴笑开,扒拉着他的肩膀缠近过来,直把人压着半躺半靠在侧壁上,然后笑眯眯地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胸口,语带蛊惑地说道,“我帮你啊?”
另一边的马车上。
封宬依旧一副松懒惫怠的样子,靠在软枕里,神情淡漠地窗外的大雨。
赵一从一旁的壁橱里收拾了些茶点,端到他面前,跟着看了眼窗外,道,“这雨也不知何时会停。那纯阳子的卜算看来也不过尔尔。”
封宬收回视线,轻慢说道,“玄术一门,本就虚幻皆多。不过心之所念罢了。”
一边扫了眼精致碟盘里的糕点,挑了一块龙须酥。
赵一立时提起茶壶,倒了一盏茶,点头,却又露出几分不解,“殿下既不信这玄术,缘何还要南下?”
悠然淡雅的茶味在车厢里飘绕开来。
封宬嫣唇微动,朝赵一瞥了眼。
赵一一惊,立时意识到自己多问了,赶忙将茶盏放到他手边,转开话题,“殿下,今日看这纯阳子诸多行事作态,只怕是个不堪大用的。”
封宬喝了一口清茶,笑了笑,“本就用来钓鱼的饵罢了,需他大用做甚?”
然后又夹起一块桂花糕。
赵一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殿下胸中早已城府。
心下大安,也跟着笑起来,再次说道,“此处往西,天水镇上,还有个真元观……”
不想,话没说完。
马车忽然‘咯嗒’一下停了下来。
封宬夹在筷子里的第三块茯苓糕掉回了盘子里。
贵雅的眉尖轻蹙。
赵一回头,探到门外,“怎么回事?”
很快,龙四的声音响起,“殿下,雨势太大,前方山体滑坡,挡住了离开的官道。纯阳子来报,说距离此处三里外,有一条河道,可改舟船赶路,绕开此处。”
赵一回头,看向封宬。
封宬放下筷子,再没了碰的兴致。
又看向车外的大雨。
然后,没什么神情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