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罗昌山上藏着一伙强盗,每有商队路过便要出来打劫一番,有钱劫钱,有女人劫女人,不脱一层皮,死上几个人,商队别想从这里过去。
越靠近罗昌山强盗经常出现的地段,商队管事李六奇就愈发紧张,手上用来拭汗的帕子能拧出水来。
“去请丁镖头过来,”李六奇说话声音都打着颤。
丁镖头很快过来,高壮的个头让李六奇很有安全感,他们家商队正值扩张之际,非走这条道不可,丁家镖局听说武功高强,和罗昌山上的土匪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请丁家镖局随行,起码能保证大家伙都活着,只是到底如何,还要走过才知道。
“丁镖头,”李六奇赔笑,他实在是不敢往前走了,早些年头他还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从这儿走过一次,那次的惨状他记忆犹新,厚着脸皮提议道:“不知道前头什么情况,还请丁镖头前去看看。”
丁虎是个实诚人,既然收了人家的钱,肯定要听人家的话,当下就应了,点了几个人,大步朝前。
远远的,几人中鼻子最灵的丁九道:“虎大哥,情况不对。”
丁镖头闷闷应了一声,握紧自个的刀:“都小心。”
实则他们无需小心,罗昌山脉土匪寨中血气冲天,这一伙人是真正的土匪,陈修洁下起杀手来毫不留情,几年磨砺,他终于蜕变成一个合格的江湖人。
当搜查到一个院子时,狭小的院子里住满了二十多个年轻女人,他的闯入像是进入兔子窝的狼,兔子们吱吱乱叫,瑟瑟发抖。
陈修洁赶紧退后一步,关上院门,这些年死在他手里的土匪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种情况不是第一回见。
他转头把从匪寨里搜刮出来的金银拿了一部分出来,放在院门外,隔着门高声道:“罗昌山脉土匪作恶多端,业已伏诛,门外放着金银,姑娘们可分了去,世道不易,姑娘们要藏严实了,需知道财不露白。姑娘们若还有家人在,可去投了家人,家人若是不知礼,姑娘们也莫要气馁,携了银两另寻去处,或是做工,或是再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姑娘们要好好活着……”
陈修洁站在门外絮絮说了半晌,越深入此界,越知此间普通百姓活得有多艰难,上有权贵剥削,下有江湖人士。前者慢刀子炖肉,一点点磨灭百姓生存的希望;后者以武犯禁,一刀下去哪管普通百姓是死是活。
这其中还尤以女子为最苦,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那院中女子侥幸从土匪手里活下,却不知最后还能剩下几个。
到底是不放心,陈修洁又取了些轻便易携的金银珠宝放在了地上,不是他不将所有的财宝都留给她们,只是她们到底都是孱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钱财太多反易给他们招祸。
做完这一切,陈修洁刻意踏着沉重的步子离开,院子里,众女面面相觑,青白的脸渐渐泛出红晕,许久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出声,众人抱头痛哭。
陈修洁心情沉重地下山,这条道路是下山唯一一条路,正与察觉不对上山查看的丁镖头一行人迎面撞上。
“是陈公子!”队伍里最年轻的丁九一眼认出来人。
紧绷的气氛骤然松弛,丁镖头也露出欢欣表情。
以陈修洁今时武功,先他们一步就发现了他们,过于熟悉的面孔勾起昔日美好的回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他眉宇间多年历练累积的阴霾松散大半。
一行人好一番叙旧,得知山上土匪尽皆伏诛,丁家镖局几人对陈修洁“另眼相看”。
“这叫什么,一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丁九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陈修洁往山下看了一眼,问道:“你们是接了单子来的?”
丁镖头也往山下看了一眼,皱了皱眉:“有人来了?”
丁九自告奋勇:“我去看看!”他一个起跃灵巧宛如山间野猴,不一会儿就拎着一个人折返了回来:“虎大哥!陈公子!是李管事派人来了!”
陈修洁了然,应该是商队看丁镖头一行人上了山后迟迟没有动静,怕他们已经遇害,这才派了人来查看。
此间土匪已除,陈修洁便与丁镖头他们同行,多年不见,他们还有许多话要讲,管事李六奇见丁镖头他们又带了一个人下来,似乎还是旧识,悄悄将队伍中最好说话的丁九悄悄拉到一边,塞了银锭子,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丁九与有荣焉道:“陈公子算是半个自家人,那山上的土匪都是陈公子一个人杀的。”
李六奇眼眸瞪大,冷汗当即就淌了下来,杀人什么的,离他这个普通商人太远,再则据他所知,罗昌山上这一窝土匪至少有一百多个。
再看陈修洁时,眼里便多了惊惧。
过了罗昌山,商队的目的地就到了,丁镖头一行人交了任务,忙带着人往回折返。
土匪虽已经除了,可山上还有许多尸体没有处理,更有他们劫掠而来的粮食金银,陈修洁本打算交给官府处置,但既然遇到了丁镖头等人,何妨舍近求远。
丁镖头带着人连夜处理完土匪们的尸骨,尽可能搜刮了大半粮食金银,个个笑容满面。
“果然陈公子是咱们镖局的福星。”丁九笑得合不拢嘴,他正是要娶妻的年纪,这笔意外之财来得很是时候。
陈修洁也跟着笑,在鸿禧府的时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轻松的时候,所以当丁镖头等人问他是否要回去的时候,他没犹豫多久就同意了。
系统也赞同:“宿主确实需要放松。”
这些年所见所历,有意无意地,陈修洁将自己逼迫地很疲累,并非身体上的疲累,自习武后,他少有体力不支的情况,更多的出自心灵。
穿越并不只是简单的两个字,那是世界观的重塑,是入目皆是陌生场景的茫然,更是格格不入的孤独。
回到鸿禧府,刚入城,一辆碧蓝的马车掀开帘子,露出兰夫人笑吟吟的面容:“贤弟终于肯回家了?”
陈修洁一怔,不知她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不过回家啊,这里也的确算是他的家了。
……
这边欢天喜地地设宴叙旧,另一边,东都二王府,二王爷恭贺道:“纪状元,恭喜了!十年苦读,终得回报。”
纪高轩俊朗面上露出欢喜与谦逊之色:“全赖王爷看重,学生方能有今日,日后当为王爷鞠躬尽瘁,以报王爷伯乐之恩。”
他这话三分虚假七分真情,他得罪的是世子等权贵之子,若非有二王爷庇佑,以自己举人之身,恐怕当真难以进入考场,便是再有才华,又到何处去施展。
二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会有那么一日的。”
“王爷,状元郎,”王府管事匆匆而来,先对纪高轩道一声贺,又道:“杜姑娘来了。”
二王爷和纪高轩眼中同时流露出厌烦,这女子,不知廉耻,偏又不知哪里来的魅力,引来了不少爱慕者,还多出身显贵,这才令以她孤女身份在东都立足,只是终究不成体统。
二王爷看了一眼纪高轩,他得中状元,价值自然不是往日可比,他培养出的清清白白的状元郎,可不能再与此女纠缠。
当即二王爷就道:“告诉杜姑娘,状元郎没空见她。”
他身为王爷,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管事领命而去,随意找了个小子,让他将王爷的话告知杜蓉蓉,花厅之中,杜蓉蓉面露娇羞与欢喜,一遍遍思索着待会该怎么和纪哥哥道喜。
小厮将王爷的话带给她,花厅内外一静,杜蓉蓉先是一愣,后笃定道:“这肯定是二王爷说的,他一向不喜欢我,纪哥哥才不会没空见我。”
她皱起精心描绘的细眉,对那小厮道:“你再去找纪哥哥,就说我在这里等他。”
吩咐完,她又小声抱怨道:“二王爷也真是,我和纪哥哥来往他多管什么闲事。”
话音刚落,下人们不满地目光就瞪了过来,这是在二王府,她怎能说二王爷的坏话。
那小厮鄙夷瞪她一眼,阴阳怪气道:“小人只知纪状元郎,可不知道有什么纪哥哥,杜姑娘,您这闲事,小的可管不起。”
嗤笑声不断,杜蓉蓉气红了脸:“二王府的下人们就是这么待客的?!”
那小厮还没走,又道:“恕小的直言,您可不是客,您和二王府沾亲带故吗?您父兄官职几何?您可有爵位在身?您提前递帖子了吗?”
那小厮笃定道:“都没有吧,那您算哪门子客人?”
这话在理,花厅内外的下人们都点起头,他们早看这杜姑娘不顺眼了,一个白身还敢在王府摆架子,毫无礼数可言,要不是王爷吩咐,她连王府大门朝哪开都没地知道。
低贱下人嘲弄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杜蓉蓉气得用力撕扯帕子,等着吧,等纪哥哥和梦里一样当了大官,她一定央着纪哥哥好好给她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