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替身5
春回日暖，苏含衣越发贪睡了。活了这么多辈子，倒是有两样事她一直在坚持着——吃和睡。可见，吃和睡是人生必不可缺之大事。
一日，她正在屋内小憩，忽然听得一阵器物相撞的声音。
她旋即便醒了。她皱着眉头望向那模糊的人影。纱帘浮动间，晓莲在收拾东西。
这阵子她每天往府外跑，在府内也几乎只让柳枝儿伺候，都快忘了晓莲这号人物了。
“你是哪里学的规矩，不知道轻点吗？”
“是是是，吵醒你了是吗！我的大少奶奶！”她随意地回道。她脸蛋儿仰得高高的，皮笑肉不笑。
“你这个态度，是觉得我赵家门楣太低，不配让你伺候吗？”
“呵，少奶奶，您说话可真神气！您与其有空和我一个丫鬟较劲，不如赶紧把二少爷盯紧点！外头那位主子，恐怕都要逼宫了呢！”
苏含衣皱眉。外头的主子……大概就是之前赵锦良说的那个轻烟了。
“怎么，你也想逼宫？不过也是，从小长在赵家，难免动些不该动的心思。”苏含衣声音淡淡，挑眉问她：“你妈妈五十多了吗？”
“你问这干什么？”
“你妈妈年事已高，赵家念她伺候辛苦，特准许她回乡养老。而她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自然也是想在她身边尽孝道的。”
“你什么意思？你要把我们赶出赵府？”晓莲忽然拉高了声音，尖细无比，“我妈妈可是二少爷的奶娘！你有什么权力赶我们走？！”
“柳枝儿！”苏含衣朝外头唤了声，“去给我叫刘管家来！”
“柳枝儿，你敢！别忘了，是谁提拔的你！”晓莲忙跑上前拦住她。
柳枝儿却腰一弯，从她臂下溜走了。
刘管家随即便来了。他弓着腰行了个礼，态度十分恭敬，“二少奶奶，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王妈妈年事已高，你给她五十银元，让她回乡养老吧。至于晓莲，她说想跟着母亲回乡，侍奉在侧。真是孝心可鉴！就也赏她二十银元吧。”
“你胡说！谁要回乡下！二十银元，打发叫花子呢你！”晓莲气得双手乱挥，甚至想去抓她的脸。
刘管家一把拉住了晓莲，冷着声道：“这些年你规矩白学了吗？再动手动脚，我差人打你一顿，裹着你回乡！”
晓莲闻言，整个人如五雷轰顶般。她傻愣愣站在原地。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她的目光在苏含衣和刘管家间流连，而后扑腾一声跪在了苏含衣的面前，“少奶奶，少奶奶，是我愚蠢，是我不讲规矩，您看在我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饶了我吧！”
“太吵了，快带下去。”苏含衣对刘管家道。
刘管家便拽着她往外走去。
“不必打她，赏二十银元，让她走远些。”她轻轻补了一句。
午餐时分。
赵锦良自入席起，便沉着一张脸。压抑了许久，终是开口了，“你把王妈妈和晓莲赶走了？”
“嗯。”苏含衣应道。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身边的人吗，谁你都要赶走？”
“阿良，我遣散她们时，也禀告了爷爷。爷爷都已经准许了，你还要置喙吗？”
“你……”
“赵锦良，我还没死呢！”赵霆中气十足地拍了拍桌子，“什么时候这个家轮到你做主了？不过是两个下人而已，用得着生事吗！”
“爷爷，王妈妈是我的奶妈，我小时候她带过我几年……”
“那又怎么样？下人终究是下人！下人对主子不敬，就该受到惩罚！如今准许她回乡养老，还给了她一些钱，已是对她格外开恩了。你还想怎么样！？身为赵家的子孙，却不知道规矩，不知道主仆有别，不知道赏罚分明……你真是丢我赵家的脸！”赵霆直接将口杯砸向了赵锦良。
赵锦良不敢躲闪，咚的一声，那水杯的水溅了他满身。
“爷爷。阿良他只是一时心软。虽然主仆有别，可多年的感情，总归不是说舍就能舍。”苏含衣柔声劝慰。看似劝慰，实则又加了一把火。
“随意被情感左右，丧失理智……你，简直不像我们赵家的人！你果然是随了你那个优柔寡断、偏激狠毒的爹！”赵霆把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赵锦良双手握拳，却半句也不敢还嘴。
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异常忐忑。一顿饭便在这低气压下度过了。
苏含衣知晓，赵锦良在餐桌上受了气，回房间后肯定会找她的麻烦，于是她吃完饭就出府了。
倏忽间又过了两三月。
今日的学习任务是油画。油画她学过几年，虽然不算画艺卓绝，但在普通人中也算是佼佼者了。她刻意画得差些，以便更像个初学者。然而饶是如此，她还是成为了同学中的佼佼者。
隔她两个桌的梁璧嬛，羡慕而嫉妒地望着她。
自从梁璧君向梁父告状，梁父狠狠骂了梁璧嬛一顿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和苏含衣对着干了。
但她天天盼着苏含衣能在画院出丑。只可惜，苏含衣不仅没有出丑，反而成为了画院最为瞩目的存在。
正当大家为苏含衣喝彩时，校门口的守卫忽然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是有人找赵家二少奶奶。
苏含衣往校门口而去。
此时是课间休息，一些热衷八卦的同学也跟着她来到了校门口。
此时烈日高悬，空气中弥漫着热风。校门口的樟树荫下，跪着一个显怀的女子。她一身素白的旗袍，鬓角碎发凌乱，白净的小脸因热气而漫上了两片绯红。她的嘴唇略显苍白，却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感。
苏含衣立刻明白了她的身份：这样的打扮，这样的行为，除了那个轻烟还会有谁？
轻烟一见到苏含衣，眼里立刻闪过一丝光茫。她又飞速隐去，只剩下满目的可怜。
“少奶奶，少奶奶，求您让我进府吧！我愿意每天素发素面，为你为奴为婢。”
“你进不进府，和我有什么关系？”
须臾间，四周便围满了学生。他们大多观望着，并不言语。也少数几个，三两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着。
“你赶紧起来吧！你还怀着孕呢，这么热的天，怎么能跪呢？”梁璧嬛忽然穿过人群，十分善心地扶起了轻烟。
梁璧嬛望向苏含衣，口吻责怪，“你不愿意接纳她，让她赶紧回去就是了！可这么热的天，你却一直让她跪着，她可是有身子的人啊！”
她的字字句句，无一不在诉说着，苏含衣是多么狠毒的一个人。
“我现在倒是猜出了你的身份。轻烟小姐，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吧？我不知道你的年龄、籍贯、工作地，你倒是连我所在学校、休课间息时间都知道，真是对我了如指掌啊。”
轻烟瞬间苍白了一张脸。叶逢春，这不就是在说她处心积虑，早有预谋吗？
“是锦良告诉我的。少奶奶……我真的不是故意打听您的消息。今天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只是我顾念着我的孩子，不能在父母身边长大，不能孝顺父亲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啊！”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苏含衣平静地望着她，开始说场面话：“嗯。你确实很不容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些事情，就交给男人处理吧。”她随即便叫了门口守卫，让他去附近的酒馆把刘三叫来。
刘三飞速跑来后，苏含衣便让他回府叫赵锦良过来。她自个则去老师那里请了假，坐黄包车回去了。
赵锦良的事，她才懒得管呢！
晚饭期间。周遭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大厅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人说话。
忽然间，赵云怡一个分神，筷子落到了地上。这清脆的一声响，瞬间打破了沉默。
“李妈，给二小姐换一双吧。”赵景行道。
下一秒，赵霆放下了筷子。众人也纷纷放下筷子，等他开口说话。
“赵锦良。”
“爷爷。”赵景良硬着头皮直面赵霆。
“看看你今天干的好事！赵家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一个□□，还闹到西南联合美院去了！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除了军校，那里就是各大家族子孙最多的地方！那个什么烟，今天这么一闹，别说是你，连我都要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爷爷……烟儿她年纪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知道？我看她就是存心的！她知道我不让她进门，就想法子闹得越大越好，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样赵家才能碍于舆论压力，纳她进府！呵！这路货色，也就你会陷到里头了！”赵霆的声音忽然渐渐和缓。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疲倦道：“罢了，以后赵家名下三十二家成衣商店给你，其他的你也别奢望了。”
“爷爷！”赵景良瞬间只觉晴天霹雳。爷爷，竟然要剥夺他的继承权？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爷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立刻和轻烟断干净！”
“你想如何和我没有关系。再多说一句，爷爷你也别叫了吧。”赵霆缓缓起身，看也没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赵锦良失魂落魄地望着赵霆离去的身影，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跟木雕似的，半晌也没挪动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