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八十年代皇妃8
中考出成绩时，苏含衣考了全校第一。按她的成绩，进中专或高中都是可以的，而她选择了去高中上学。
村里人或听了一两句关于中考的消息，便对苏含衣的决定议论纷纷。他们都不太理解她的行为，因为中专几乎是免费的，每月还有补贴，出来可以直接分配工作，并且相当体面。何况，如果是去了公务员体系，那更是不得了，摸爬滚打数年，说不定还能当个大官……
至于高中，如果没考上大学，那就没有工作可以分配……再加上户籍在村里，恐怕只能回家当个农民了，最多也就留在村里教书……
何况，初中成绩好又怎么了？上大学那可是万里挑一，张巧翠一个几乎没上过小学的女娃，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呢？
刘山村，张家口。
张大顺坐在门口台阶上，慢悠悠掏出六七根烟条子，再慢慢地卷上旱烟。他轻轻抽了一口，脸上的忧愁才褪了点。
此时，外头的天也阴沉沉的，叶子随着风四处落着，落到他的脚边，被他无情地踢开了。
哪怕巧翠考了第一，他也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儿子，考了年级倒数，没得学上。
屋子里的赵芬梅也是魂不守舍的，煮个蛋都忘了放盐。
她放下锅碗瓢盆，擦擦手走到门口，问张大顺：“你说，良良该怎么办呐！”
“给老师送点礼，让他再读一年吧。咱家只有这根独苗苗。他得成器！”
“老师会同意吗？”
“你把那罐子打开。”
“啊，真要用那里头的钱？”
“用吧。”
赵芬梅叹一声，眼珠子轱辘转半天，又起了个念头，“我打听过了，上高中每学期要交五块钱的书本费，吃饭什么的都没有补贴……巧翠成绩那么好，还不如去上中专，每个月不用交钱，国家还有补贴，多好！毕业了还分配好工作……你说巧翠她为什么放着中专不去，要去上高中？！”
张大顺也动摇了。
他默默呼了口烟，想了好一会，说：“还是听巧翠的吧。她，有主意，咱们两个没见识……让她去读吧，等她混好了，就可以帮她弟弟。”
“那万一混得不好呢？”赵芬梅脱口而出。她已经对张巧翠的“天帝使者”的身份产生了怀疑。虽然巧翠的成绩确实很好，可她也没给她们家和良良带来什么好处啊！
张大顺也沉默了。最近老有人在村里宣传什么反封建反迷信什么的，弄得他也对巧翠的话十分怀疑。但是，即便怀疑这个女儿，他也晓得，就算这个女儿不是什么使者，那是一顶一的厉害，以后肯定是有大作为的。
“你也说了是万一。再说了，就算混得不好又怎么样？女孩子，又读了那么多书，找个文化人嫁了也是好的。”
赵芬梅赞同地点了点头。
张汝良最近越发沉默了。
他在家里，每天既不干活，又不学习，成天捧着本小说在看。除了饭点，他几乎不出房门。
一听他妈说让他复读，他还挺高兴的。在学校里多好呀！有得吃有得玩，还不用怎么干活，虽然考试令人讨厌，但他又没期望考什么好成绩。
一天，张汝良好不容易出一次门，去捉鱼玩，一到村口浅水塘边，他瞧见了赵顺然。
“瘸子，你来叉鱼吃？”
赵顺然听到这个称呼，笑容一瞬僵在了脸上。
“你还挺勤快的。”张汝良眼珠子一转，把背篓放在土坳上，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嘿，你还没找媳妇吧？你看，把我姐许给你做媳妇咋样？”
“那，那哪成……”
“嘿，你还不依？虽然我姐是长得丑了点，但你是个瘸子！你两叫花子嫁长工，天生一对啊！”
赵顺然的脸立刻黑成了碳。他粗着嗓子说：“不许，不许你，这么说你姐！”
“嗬呦，你还护着她呐！难道你还喜欢她不成？”
“她是，她是禾塘，中学的，状元，还是你姐，你不能，这么说她。”
“什么状元，不过是个破烂学校的第一名而已！到了别的地方，她就是垫底的份！”
“你要，这么，说她，你先考上第一，再，再说！”
“你，连你这个瘸子，竟然也瞧不起我！”他猛地推了赵顺然一把。
赵顺然一个不防，倒在了浅水滩里，扑腾了两三下才爬起来。
“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考了第一吗？”他低低骂了两句，骂完后又怕赵顺然报复他，慌忙脚底一抹油跑了。
苏含衣如愿去了市里读高中，而她的邻桌赵玉然，竟然也和她去了同一所学校。
市里学校和偏远乡下的学校，环境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班上的每一个孩子，都穿得光鲜亮丽。来市里上高中的，家境都不会太差。穷人家的孩子，为了有更多的保障，往往会选择补贴更多，且毕业立即分配工作的中专。
比起其他人，苏含衣的穿着打扮，显得异常朴素。自来了这里后，她很少打扮自己。刚开始那会儿，因为当惯了美人，她还有些不习惯这样平凡的面容。然而呆久了，她却越发觉得这张脸顺眼了。毕竟，虽然美丽的皮相确实赏心悦目，但如果皮相不美丽，那也没什么，只要干净整洁就好。
反正……或许下辈子，她依旧是美人。
班上的一众同学，除了赵玉然，很少有人搭理她。一是因为她喜欢安静地坐在角落，二是她穿着朴素，也没什么和别人相同的爱好，因此有些不合群。
忽然有一天，隔壁班转来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孩。
那女孩一过来，便坐在了苏含衣的前桌。课间，她转过头来，笑得跟花儿一样，“同学，我叫王明悦，今年十六岁。很高兴认识你！你叫什么呢？”
苏含衣多看了她两眼。面前人脸胖胖的，五官小巧精致，长得很像年画娃娃，瞧着怪可爱的。
“我叫张巧翠。”
“巧翠同学你好呀。”王明悦又拉着她聊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就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一刻也停不下来。
第二天，王明悦又凑过来，小声问她：“听说，你和你同桌从特别村的地方来的？”她满脸好奇，没半点鄙夷的意思。
“嗯。”
王明悦懵懵懂懂地歪了歪头，忽然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她：“你喜不喜欢你同桌？”
“不喜欢。”
“真的吗？”她忽然又离远了点，动作扭捏，“我喜欢他也。你不喜欢他的话，那我就能和他处对象了。”
她双手捧着脸蛋，望着右前方的空桌子，一脸花痴，“他好高好白，长得好像费翔哥哥呀。”
“费翔是谁？”
“你不知道么？”她有些诧异，然后飞速从抽屉里掏出张照片，指着最下角说：“就是他。费翔哥哥长得可帅了，唱歌也老好听了！”她微眯着眼睛，一脸陶醉。
忽然间，苏含衣用余光瞥见赵玉然回来了，便推了推王明悦的手臂。
王明悦立刻回神，又从桌子里掏出盒大白兔，“你们吃不吃？”
“哎呦，大户人家呀，我吃！”苏含衣二人还没有动作，便见远处飞快蹿来一个小胖子，黑虎掏心似的，直接挖了两颗糖，彩纸一撕就扔嘴里了。
“王二胖，你咋这么不客气呢！”
“你是我姐，我客气什么？还有，不要叫我王二胖，我叫王定方！”
“谁是你姐，我是你堂姐而已。再说了，亲兄弟明算账，快给钱！”
“不给！”
苏含衣不由得笑了。这两姐弟，还挺可爱的。
王明悦白了他一眼，又把糖盒递到苏含衣和赵玉然面前。
虽然不爱吃这个，但苏含衣还是拿了一颗。
赵玉然则拒绝了，“不用了，谢谢。”
“你竟然不爱吃大白兔？”王明悦又将糖盒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跟我不用客气的！我家还有好多盒呢！”
赵玉然也没再拒绝了，拿了一颗。
王明悦一下子高兴了，又剥了好几颗塞进嘴里。
自这天后，王明悦开始每天围着赵玉然转。她一开始叫他赵同学，后来叫玉然，再后来叫赵哥哥，最后叫成了玉然哥哥。
赵玉然的脸也越来越红。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叫我？别人听到了成什么样子？”
“我只在私下里这么叫你，不会被人听见的！”
“你正经一点。”赵玉然咳了咳。
“我哪里不正经了。现在都讲究自由恋爱。诗人月牙说了，喜欢就要大胆说出口，爱就要勇敢追求。”
赵玉然一时哑了声。虽然现在号召什么自由恋爱，公开交往，可实际上，大部分青年男女，尤其是学生群体，谈恋爱都是偷偷摸摸的，最多也就书信往来，可不会像面前人一样，“穷追不舍”，仿佛要昭告全世界似的。
“那你说你喜不喜欢我嘛！”她呲溜一下跑过去，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他轻轻扯开了她，“万一有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就看见了呗。他管不着！你就说你喜不喜欢我？”
赵玉然没回答。
“好，你不回答就算了，那我再问你另外一个问题，你喜不喜欢张巧翠？”
赵玉然点头，随即又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挺喜欢和她呆在一块的。觉得很安心……”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他的倒也没什么了。”
“那就是不喜欢了。既然你不喜欢她，那你就要喜欢我！”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霸道？”他轻声问道，却没半点生气的神色。
“我就是这么霸道！”她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奶糖，“给你的。吃完再把盒子还我！”
不等他拒绝，她便呲溜一下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