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民国万人迷12
帅府。
曹闵望着满桌的公文，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放下资料袋，望了眼天色，对苏含衣道：“含衣，柳县那边发生了一场小骚乱。你爸爸现在也已经退休了，我派了人去接他们，估计过几天他们就过来了。省城还是比柳县安全些。”
“多谢你。”苏含衣道。
说起来有些惭愧，自她到帅府之后，除回门那天回去过一次，她就再没回柳县看过他们。而苏敏言，她也只托了人照拂一下，从没去看过他。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对他们没有什么感情。若是原本的苏含衣，恐怕会天天关注着他们的消息。
“你还跟我道什么谢呢！”曹闵不满地揉了揉她头发。
苏含衣忙拍掉了他的手。
月上柳梢头。
曹闵神秘兮兮地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他没有找司机，而是亲自开车，带她来到了郊外。
此时，夜布很黑，天上挂满了星子。风声轻轻的，吹得满地的野草左右拂动。
一只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向草丛飞去。
曹闵带着她往草丛深处走去。她紧跟在他身后，轻轻拨开草丛，瞬间飞出一小群萤火虫。
“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萤火虫吗？”苏含衣问。
“有的。不过只有这里，才有这么多。”曹闵拉着她的手，“你跟我来。”
二人越往里走，萤火虫越多。它们稀稀疏疏地叫着，有的落在叶梢，有的四处飞舞着，像是迷失了方向。
苏含衣伸出手，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也落在了她手上。
望着乌黑的夜布和成群的萤火虫，她有一瞬的恍惚。曾几何时，有一名少年也带她看过萤火虫……
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那些日子，如此之近，仿佛才过去不久，但又如此之远，仿佛相隔了好几辈子。
她收回手，抬头仰望着天空。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她不知道，阿雨是不是也变成了其中一颗。
“你在想什么？”曹闵望着她的侧脸，问道。
她瞬间回过神来，“你说，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吗？”
曹闵沉默片刻，道：“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某个你在乎的人……离开了吗？”
“不是……只是偶尔会思考这些问题。”
“人生苦短，又何必思考这些？选择你相信的吧。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一种慰藉。”曹闵望着天空道。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而后回头，“会不会有点痒？”
他瞬间将外衣脱了下来，撕成两半，蹲下身来给她缠上，“包一下腿，免得被小虫子叮到。”
“何必呢，白白浪费一件衣服。”
“一件衣服而已，远比不上你重要。”他抬头看着她，认真道。
苏含衣心头一暖，不知该回些什么，只沉默地笑了笑。
过了两日，苏父苏母便来了帅府。
苏母一见苏含衣便轻轻啜泣，“含衣呀，我可怜的含衣……大帅对你好吗？”
“妈，大帅对我很好的。他还答应我，永远不会纳妾。”苏含衣握住她的手，宽慰道。
“那他……为什么不放你回来？”
苏含衣微囧。
曹闵从来没限制过她的自由，只是她自个忘了而已。毕竟，她对苏家没什么感情。
“我来这边不久，这边的事情还有些多，我就没有回去。现在你们过来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方便多了。有空我们还可以一起去看敏言。”
“那就好。”
相比帅府的融洽，孙府却是闹翻了天。
孙太太私自给孙玉娴定了门亲，是她的内侄儿。孙玉娴知道后，大闹了一场，口头和孙太太断绝了关系，而后偷溜出府，只身一人去了柳县。
除了钱，她什么也没带。
她很快便在药堂门口找到了赵益。
赵益一见她，面上是说不出的复杂。他环顾一眼四周，飞速将她拉到了无人的角落，“玉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益哥哥……”她瞬间红了眼眶，“我妈要把我嫁给她侄子……我不想嫁，就和她断绝关系，跑出来找你了。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我什么都不在乎。”
孙玉娴痴痴地望着他。
赵益一脸犹疑。
“益哥哥，怎么了？你是担心伯父伯母不肯对不对？可是，我已经放弃了孙家小姐的身份……我现在只是我自己。”
“玉娴，你先和我回家吧。”赵益道。
随后他便将孙玉娴偷偷带回了赵府，安置在他的院子里。
“玉娴，你等我。我一定会说服我爸妈的。”
赵益安抚好她之后，便去找赵老爷了。
赵老爷躺在床榻上，颓懒地抽着大麻，早已无心管这些事情，“你去问你妈！”
赵益便去找了赵太太。
赵太太冷哼一声，道：“脱离了孙家？那她什么都没有，怎么配得上你？”
“妈，玉娴她读书多，还留过洋，就算脱离了孙家，她自己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赵太太眼睛一转，思忖片刻后道：“你说得对。她可是一肚子的洋墨水，肯定能挣不少钱。何况，你要是还和孙玉娴结婚，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下我们赵家的名声。”
天知道每天她在牌桌上，隔壁那个李太太是怎么讥讽她的，天天说什么他们赵家忘恩负义，全都是白眼狼。
“现在讲究自由婚姻，你和她结婚也可以。不过有一点，现在我们家困难，婚礼不能大办……就摆个一两桌，请家里人吃顿饭就好。另外……她已经脱离了孙家，自然是没什么嫁妆，何况她已经嫁进来了，就是赵家的人，那什么聘礼什么的，全都免了吧。你问问她，要是答应的话，我绝对不反对你们。”
“妈……结婚哪有不给聘礼的？我们赵家又不是什么穷苦人家。”
“哎呀儿子，你看看你爸最近那大麻抽的，废了多少大洋！你还以为我们赵家家财万贯呐！现在要不省一点，过个几十年，我们就一块喝西北风去吧！”
她忽而一笑，眼里满是精明，“你拿你自己的体几当聘礼也行。反正我和你爸是不会出一分钱的。”
赵益随即便将此事告诉了孙玉娴，而后又补充道：“玉娴，这些年我也存了一点儿钱，就买几床好的喜被和首饰给你当嫁妆吧。至于其他的，我也拿不出了。”
孙玉娴蓦地鼻头一酸，好半天才说了个“好”字。
她曾经梦想着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风光地嫁给她的爱人，满堂都是为她祝福的宾客……而如今，她的确嫁给了她心爱的人，只不过她是穿着赶工出来的，针脚粗糙的红旗袍，没有铺张的酒席，没有正经的婚礼仪式，甚至没有花童，没有伴娘……在座的宾客也只有十几位，还全是她不认识的。
她鼻头越发酸了。
结婚之后，日子也远没有她当初所想般如意。
公公永远在抽大麻，婆婆时刻防备她，完全把她当成一个外人。而她的赵益哥哥，也对她越来越不耐烦。
她满心苦闷，却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她开始怀念从前的生活，开始打探家里的消息，得到的却是：上次她大闹之后，她母亲就被气病了，卧床好一阵，现在更是病重了。而就在她离家不久，她父亲的情人张月梅带着儿子找上了门，直接霸占了孙家的财产。
她知道这些消息之后，立刻赶回孙家，却被张月梅赶了出来。
她满心苦闷地找赵益求助。赵益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却没有半点行动。
没过半月，她母亲就去世了。
母亲去世之后，她消沉了好一阵。而这一段时间，赵益对她越发体贴起来。她满心欢喜，以为她的益哥哥回心转意了，却不曾想，一个月后，他便带回了一名娇俏无比，还怀着身孕的歌女。
原来……他这短暂的温柔，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将另一名女子带回来。
是啊，他都对她那么好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他纳妾呢？
她苦涩一笑，忽然回想起从前在法国的种种。那时，她是多么地快乐呀，如果她没有认识赵益的话。
可惜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含衣正在修剪花枝，听到月喜说孙玉娴自杀时，她一失神，百合的叶子便被她戳出一个大口子。
她放下剪刀，坐在窗前，幽幽叹息一声。
她不知道，此时心头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不禁想到，如果是对赵益情根深种的原主，在曹闵逼婚的时候，会如何选择呢？
她如此喜欢赵益，定然不愿意嫁给别人，可她又如此孝顺，自然不可能弃父母于不顾，那么……她一定会选择自杀。但假如，她被人救了下来，强行塞上了花轿呢？那么……她可能会因为思念赵益，又见他娶了新人而终日郁郁寡欢。
而曹闵，又如何会喜欢这样的原主呢？甚至，他或许会因原主的冷淡，而迁怒原主的家人……
苏含衣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了。
她幽幽叹一声。
冥冥之中，似乎是她，改变了孙玉娴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