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鲫鱼豆腐汤

    从孤儿院回来，简云舒就和安南大学的学生们一样，要迎来忙碌的期末考试周了。

    贺松通过一学期的“魔鬼训练”，成功地让这群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高材生们变身为略近庖厨的厨艺菜鸟。

    虽然……这节课到后来几乎成了简云舒的个人showtime。

    不是简云舒想出风头，是实力不允许她低调。

    同学们抢到好的食材多半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在脑子里想了八百种好吃的，希望通过简云舒的点石成金手变成现实。

    因为时间有限，简云舒也不是八爪鱼，所以诸如争吵用谁的食材、做什么菜的事件几乎每堂课都要发生一次。一个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要翻绿头牌，底下的妃嫔们各显神通呢。

    甚至有其他系的同学打听到他们这堂课的时间和地点，乔装打扮企图混入。还没等贺松亲自出马呢，就被愤怒的正牌学生们赶了出去。

    大半节课，所有人都围在简云舒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至于自己的作品嘛……大家课前早就偷摸练过好多回了。

    要求只有三条：省时、步骤简单、吃不死就行。

    这年头，图书馆里的猫都好学得能当学生们的“学长”了，这些同学在简云舒耳濡目染之下，好歹也学了些皮毛。

    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学切菜、学颠勺，可起劲了。

    然而，到了期末考试，贺老头似乎是终于想起来他这门课叫做《味觉鉴赏艺术》，返璞归真要求学生们给食物写食评了。

    同学们自然是欢呼声一片。

    至于谁来做这个美食……

    众望所归，当然是简云舒。

    不过，令人吃惊的是，还有一个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说要做菜。

    ——是那个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李清洋。

    简云舒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他在国庆放假的时候非要退掉回家的票来上课，班里就他一号人孤零零地坐着。

    还有一个印象是他的厨艺进步挺大的，被贺老头作为典型表扬过几次，用来激励那些“高分低能”的小崽子们。

    简云舒和他没什么交集，所以在此之前也没说过话。

    不过，有个人一起切磋交流厨艺也挺好的。

    贺松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提出让他俩打擂台，规定在相同的时间内，用指定的食材做一道菜。

    当然，为了保留厨师们的能动性，贺松只规定了主食材，豆腐。

    豆腐，由于其滑嫩易碎的触感和堪比肉食的香味，在诸多美食文里都被用作考验主角功底的食材。

    简云舒在豆腐所做的一大堆菜色中选择了鲫鱼豆腐汤。

    原因无他，黑经理最近酷爱冬季垂钓，把自己裹得跟个球似的，往那结了薄冰的湖边上一坐就是一天。

    他钓上来不少活蹦乱跳的鲫鱼，作为人情送了简云舒不少。

    不过呢，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他真的欠了简云舒多少人情，而是给他想吃鲫鱼找了个借口。

    所以今天的期末考试，黑经理作为贺松的特邀嘉宾出席了。

    鲫鱼刺多，但味道鲜美。

    为了最大程度保留它的鲜味，前辈们找到了它的绝佳拍档——豆腐。

    事实上，如果提前一晚腌制鲫鱼，也能够使其中的刺软化，做成一道香酥鲫鱼。但是简云舒认为，作为一道期末考题，应该要给予同学们更多的品评空间。

    鲫鱼豆腐汤就是一道在色、香、味上都可圈可点的菜。

    杀鱼对简云舒而言是小菜一碟，她三下五除二地用刀背把鱼一闷棍敲晕，给了它们一个痛快。

    在豆腐的选择上，她采用了老豆腐。相较于与豆腐脑口感相近的嫩豆腐，老豆腐嫩而不松，能够吸附少许汤汁的同时，口感更为扎实醇香。

    她唰唰唰地将一大块老豆腐切成厚薄适中的豆腐片。又将同样的手法用于葱和姜，引得一片惊叹。

    如果同学们能够明白贺松的用意，就该知道从制作菜品的那一刻起，期末考试就已经开始了。

    处理完鲫鱼，她首先起锅烧油，然后将鲫鱼丢进去小火慢煎。

    热油一碰到鲫鱼身上的水就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教室里又开始听取“哇”声一片。

    有好事者直接开始嚷嚷：“舒舒，中华小当家真人版没你我不看！”

    贺松估计是看多了古装剧里比武招亲的片段，学那些守在擂台旁的家仆学得有模有样的：“禁止干扰选手比赛！”

    不过，正当简云舒将鲫鱼煎到两面金黄打算加葱、姜、料酒和开水开始炖煮时，那头一直沉默的李清洋突然动了。

    和她不同，李清洋用的是嫩豆腐。

    他手起刀落给豆腐块剁成了豆腐泥，颇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架势。

    异常期待的同学们不免觉得有些没劲，纷纷发出了“切~”的声音。

    毕竟，简云舒就好像爸爸妈妈口中虚构出的满级小孩，差距太大，只剩下钦佩；而李清洋这样的后起之秀像极了“邻居家的小孩”，明明知道对方有一堆乱七八糟的臭毛病，可是和爸妈告状根本没用，爸妈只会觉得自己在撒谎，所以连带着对对方有了些轻蔑和暗中较劲的心思。

    简云舒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了，相较于其他基本功，李清洋的刀工很扎实，所以他选择了这道炫技名菜，文思豆腐。

    现在豆腐呈现出的“一滩烂泥”只是假象，只要一遇上水，就能显示出它的奥妙所在。

    不知道为什么，这哥们做个菜而已，做出了一种要上战场的杀气。

    简云舒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身上冒起的鸡皮疙瘩，继续守着自己已经烧开了的锅，看见汤汁变白后，把豆腐一股脑儿地丢了进去。

    紧接着，她小心翼翼地将大火调成中火，这样既能保证水面是不断翻滚着的，又不至于过火，从而让汤汁的颜色更加如同牛乳般雪白。

    那头，李清洋深谙“欲扬先抑”的道理。在“攒”够了嘘声后，终于舍得让同学们看清这团豆腐泥的真面目。

    豆腐像菊花一般在水里尽情绽放，摇曳生姿，每一根豆腐丝都细到能够穿针。

    众人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他他……怎么随便乱切几刀豆腐就变成这样了？”

    “他肯定是使了障眼法吧！我明明看到刚刚是豆腐泥的！”

    李清洋看着同学们一惊一乍的表现，眼底划过一丝得意。

    他再接再厉，将香菇、冬笋、鸡胸肉、火腿肉、白菜等切成细丝，与豆腐丝一同加入煮沸的开水里。

    那头，简云舒的鲫鱼豆腐汤已经出锅了。奶白色的汤底里，一尾尾鲫鱼如同荡漾其间的小舟，在迷蒙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生姜随意地堆叠着，像是惊涛拍岸的乱石。

    葱圈如同初春时节的一抹新绿，在无人的角落里肆意生长，捎来春的讯息。

    鲫鱼豆腐汤的香味绵长，无孔不入地钻进在场每个人的鼻子里，颇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架势。

    几个聪明的已经从围观豆腐的人群里急流勇退了，嚷嚷着：“不行了不行了，香死我了！舒舒，我们的要求不多，就一小碗，盛一小碗，成吗？”

    简云舒便将冒着热气的鱼汤一一舀到他们碗里。

    安南市的冬天没有暖气，这间教室的空调年久失修，早就开不了热风。

    一口鱼汤下肚，只觉得胃也暖了，心也暖了，四肢也不再僵硬了。

    舒坦！

    简云舒做完了自己分内的事情，才有空去围观李清洋做文思豆腐。

    她踮起脚想看个究竟，却发现豆大的汗珠从李清洋脸上滴落下来。

    简云舒疑惑：最紧张的难道不是切豆腐丝的时候吗？他怎么这会儿才开始紧张？

    平心而论，李清洋的刀工骗骗外行人还可以，但是以内行人挑剔的眼光来说，他豆腐丝都切断了好几绺，刀工并不能称得上精细。

    而且他为了节省时间用开水来做汤底，这在简云舒看来是本末倒置的。原本这道菜用的是鸡汤做底，开水不能够很好地激发出豆腐和其他食材的香味。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李清洋对火候和调味的把控，似乎要比刀工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如果不是她眼花的话，他刚刚在糖和味精之间辨认了许久——这很匪夷所思。

    最终，李清洋的文思豆腐羹在万众瞩目中出锅了。

    他十分礼貌地请简云舒先尝。于情于理，简云舒觉得自己都该接下那口碗，可是她没有。

    那一瞬间她的脑子里全是白雪公主的后妈逼着她吃下毒苹果的画面。那画面是如此清晰逼真，以至于她往后退缩并踉跄了一步，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是易洵。

    他今天作为助教出现在考场上。

    易洵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接过了李清洋递过来的羹汤，一口饮尽。

    全场突然陷入安静。

    众人屏住呼吸看着易洵的动作。

    然而，无事发生。

    教室里又变得沸反盈天，所有人快乐地分享着美食，享受着期末周最轻松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