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阳春面
《家园食堂101》活动已经过去三分之一时间，简云舒对于孙英博和那天在秀园偶遇的女生所说的“排队难”问题非常重视。
她已经几天没有关注bbs里的食堂版面了。
刚一打开，食堂版面不复往日冷清的模样，而是混战不断。
讨论得最激烈的话题就是排队的“黄牛”。大概分为三派：
一，支持派。此派秉承着“需求产生市场”的观点，认为充当黄牛的同学想拿时间换金钱，而想购买食物的同学是拿金钱换时间，所有人通过交易都变得更好，实现了帕累托改进。
二，反对派。此派认为黄牛的出现是对市场秩序的极大破坏，侵害了其他学生购买食物的权利。而且黄牛们仿佛是不需要睡觉的生物，将内卷贯彻到了排队之上，助长了没有必要的焦虑。
三，看热闹不嫌事大派。此派希望支持派和反对派互相打一架，最好扯头花扯到引起简云舒的注意，然后更改规定每天做三道菜，他们美美地“渔翁得利”。
简云舒：三道菜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吃瓜群众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听说最近bbs里空降了一位钱不当钱的大小姐，每天都在抽奖请人吃当天的菜品，跟散财童子似的。
有好事者算过，光是卖蟹黄汤包那天，这位神秘大小姐就花出去将近六千块钱。
简云舒：难怪那天的人来了又来，一个个都爽快买单了。她一开始估算的包子数量根本不够，后来薅了小易加班加点才满足了同学们的火热需求。
经过十来天的活动，各种已经亮相过的菜品都有了自己的拥趸。学校里的bbs整得比粉圈还热闹。
有的账号从昵称看支持的是这个菜，点进个人主页却发现早已爬墙。
有趣的是，几乎所有有关菜品的争议帖，最终画风都会变成：
【酸菜鱼，我还是爱你的，只是今晚我不得不去支持新品。谁叫我更爱简师傅的手艺呢？】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我头一次这么强烈地希望全员出道:)】
【今天朕的手里还有一票，是翻蟹贵妃的牌子呢？还是鱼常在？】
简云舒对目前活动的开展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当场拍板要修改早起点菜的规则。
实在是卷太过头了。
简云舒设定这个规则之初，是为了增进与食客之间的互动，同时敦促大家起来吃早餐。
确保这两个目的不变，其实还有更好的方式。
她制定了新规则：但凡到家园食堂吃早餐的人，即可领到一张早餐券。凭券可以填写自己想吃到的菜品，然后通过抽签的方式产生第二天晚上的菜单。
需要注意的是，每张早餐券只能在当日使用，意味着想多次参与抽奖的话，必须每天爬起来吃早餐。
而填写的菜品也不能过于离谱，否则会予以退回。
此公告一出，激起千层浪。
【吃了吗您：简师傅，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靠运气！】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
因为，这位昵称为“吃了吗您”的，正是散财大小姐本尊。
每个菜的粉丝都希望把大小姐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然而谁也没能做到。这位大小姐始终保持中立，每天只在论坛里发布散财帖，然后就言尽于此。
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发言了，而且矛头直指简云舒。
【我突然想起来……大小姐请黄牛帮忙排队排了这么多天，该不会一次都没点上菜吧？】
【不敢吱声】
【不敢吱声+1】
简云舒没空管大小姐凄凄惨惨的控诉，她要开始准备今天的菜品了。
昨天点菜留言的人，难得没有写着一堆狗爬似的字。
相反字迹力透纸背，笔锋清晰，颇有些风骨在。
点的菜也很精妙——阳春面。
阳春面，对于喜爱观看古装影视剧的人们而言并不陌生。
或是在风尘仆仆的旅人打尖住店时，店小二捧上一碗阳春面，温暖寒夜中饥肠辘辘的胃；
或是刀尖舔血的侠客打斗一夜后，于晨光熹微时在摊前点上一碗阳春面，平复劫后余生的庆幸；
抑或是娇俏活泼的高门贵女乔装打扮，好奇地看向熙熙攘攘的街市，一碗最寻常不过的阳春面，成了她对自由的全部定义。
无论是哪种场景，阳春面总给人一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一点葱花，一把面条，一勺酱色的汤，就构成了阳春面的全部。
然而，阳春面并不好做。
因为有时候，简单的食材反而考验厨艺。要不然，“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也不会成为形容佳人美貌的最高赞誉。
这道菜，在这个时机出现，对简云舒来说无疑是正中下怀。
尽管她对食材的执着正在慢慢消退，但总是缺少一个契机让她去改变。眼下的阳春面就是一个契机。
点菜的人还蛮有品位的嘛。
昨天早上简云舒并没有在食堂，于是她问易洵：“你昨天早上有看见这道菜是谁点的？”
易洵有些难为情地指了指自己。
简云舒佯装愤怒：“好嘛！你以权谋私！”
“没有，我半夜就来排队的。”易洵摸摸鼻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总之，谢谢你啦！”简云舒并不觉得易洵是会为了一碗阳春面排队排这么久的人，以他俩目前的“交情”，他如果自己想吃，大可以直接和她说。
他知道自己对于孙英博的评价还是在意的，所以特意设了这样一道考题，期盼她能够解开心结。
阳春面是这些天以来她做过最简单的菜，但也是她最没把握的一道菜。
阳春面，也叫做“清汤光面”。因为早先卖十文钱一碗，而农历十月又有“小阳春”之说，故而称“阳春面”。
阳春面的清汤，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酱油兑水，而是融了葱油和猪油和酱油的鸡汤。
一把细面整整齐齐地捞出来，层层叠叠地堆在大瓷碗里，像是山顶那一抹终年不化的白雪。
葱花细细碎碎地点缀在其间，像是春回大地时枝头的那抹新绿。
简云舒问自己，在做阳春面的时候应该想些什么？
她想起年幼时，个子还没灶台高，搬了个小板凳，费劲吧啦地揉着面团。
爷爷看见她脸上蹭的面粉，哈哈哈笑个不停，去房间里找了他珍藏多年的照相机，和她一起拍了张合影。
想起滚烫的热油溅到手背，爷爷紧张地丢下手里头的活，来看自己的伤势。
她眼里包着两泡泪，愣是没流下来，生怕爷爷自责，以后不再教她学厨。
等两人匆匆赶到医院，急诊的医生像是看怪人似的连连看了爷孙俩好几眼，仿佛在指责他们滥用医疗资源：“您小孙女儿这手，再晚来医院一点，就要自己痊愈咯。”
……
爷爷曾经说，下厨之人，心中须得有柔软的情感。即便是完全一样的步骤，心怀感激与爱意的人，总能将情感传达给每个食客。
从前她不懂，现在好像突然明白了。
简云舒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咸涩的泪水滴进面碗里，瞬间湮没不见。
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正要把面碗收走，易洵端了过去：“既然是我点的，就让我来品尝吧。”
简云舒连忙阻止他：“我重新给你做一碗吧……”
“没事的。”易洵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用筷子夹了一大口，送到嘴里。
简云舒呆呆地看着他吃完了一碗面，吃相很文雅，速度却很快。
他斯文地拿手帕纸擦了擦嘴角，朝着她的方向笑了笑，潋滟生光：“我尝到了思念的味道。那位……一定是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
简云舒走过去，收了面碗：“我刚刚在做阳春面的时候，想起了我的爷爷。我想，孙英博对我的评价可一点儿没差。总是苛求完美，最后做出来的菜全是匠气，却忘记了下厨的初衷，忘记了情感的传达。”
易洵温和地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简云舒带着满脑子的新收获回到宿舍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在走廊里碰到了白筱，和上次莫名其妙的敌意一样，白筱好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听见白筱忿忿地说：“你这么有能耐，干嘛要在这破食堂里待着？”
简云舒：？？？我就好像那在路边晒太阳的狗被人踹了一脚。
因为白筱的行为举止和她优雅女神的气质实在反差过大，简云舒进了寝室门还觉得是自己忙得太累产生了幻觉。
还没坐稳，俞忆薇又蹦跶过来和她分享新鲜八卦：“云舒，还记得上回那个在贺老头课前找你茬的白筱吗？”
“听她室友说，她最近好像得了厌食症！她家保姆送来的营养餐她一口都不吃，不是送给室友就是直接倒掉。可把保姆急坏了！”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刚才她在走廊里口不择言。
“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花钱买了。”
白筱的半句话留在夜风里，谁也没有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