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粢饭团
第二天是周四。
十一点整，黑经理准时挺着他的将军肚来到家园食堂，与之同行的还有一位清瘦的老先生。
张丽前一天监管不力，险些出了岔子，今天战战兢兢地来守着，就碰上黑经理。
黑经理长年对家园食堂持放养态度，最近居然来得这么频繁。她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嘀咕讲了出来：“经理，您怎么又来了啊？”
黑经理一听这话立马吹胡子瞪眼：“怎么？我就逛逛，不能来吗？”
“能能能……”张丽忙赔笑脸，搞不懂这老头在想些什么。
却见黑经理径自往最里面的窗口走去，步履匆匆。
“这窗口人呢？怎么没开火？那个小简呢？”
张丽一头雾水：“小简今天安分着呢！我一直盯着的，撒玉米撒得可起劲了。”
“你你你，”黑经理看了一眼一旁优哉游哉的老友，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榆木脑袋！”
但他又不想在比了一辈子的老友面前丢了面子，忙说：“老贺，要不咱们先去看看你那学生？”
“行。”贺松应道。黑柏昨天大晚上的打电话给他，邀请他中午到家园食堂小聚，说是有美食等他品鉴。
贺松在课余时间也会逛逛年轻人爱玩的bbs，关于家园食堂有多难吃他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对黑柏的邀约感到诧异。
两人都是安南市土生土长的老饕，早些年黑柏味觉还没出问题，哥俩最爱带一壶好酒去城南城北品尝佳肴，兴起了还会写写美食评论投给当地晚报。可惜后来黑柏食不知味，这项活动就被迫中止了。
贺松不愿去戳老友的心窝子，结果不承想会接到黑柏的电话。他第一反应是：“你恢复味觉了？”
“也不算是，吃别的还是没滋没味，不过今天那两顿我胃口大开。也不是说多复杂的菜，但就是吃得很香……哎呀，我也解释不清楚，你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幕。
黑柏让张丽把正在揉面的易洵喊过来：“瞧瞧，小易在我们这里过得不错吧！”
估计是来得匆忙，易洵把揉面盆也带来了，他手上的面糊像泥浆一样滴回盆里，画面惨不忍睹。
黑经理：……
张丽出来打圆场：“小易可是我们这里的打饭标兵，身兼数职的。”
贺松恨铁不成钢：“小易啊，还指望你进修一下给同学们做个示范呢，看来是我太天真了。老黑，就我教的那课，那些个孩子一个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特别是有个女生，我印象很深，做的炒饭把室友都吃得快吐了。”
这厢还在聊天，黑经理撇下众人去了主食窗口。
“小简！”黑经理中气十足，“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说好那个窗口归你管了吗？”
“您也没说非得是今天开张对吧？”简云舒扔掉瘪了的玉米粒，懒懒搭话。
“那我这降价岂不是……”黑经理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立马住口。
“我声明一点，我是不会降价的啊。昨天我和您打赌的时候，可没说什么降价的事情。”
“你你你、我我我……”黑经理又成功地被气跑了。
简云舒倒也没有为了气黑经理真的多等好几天。
一来，她前天在面食窗口已经做过宣传，天大地大食客最大，不能放他们鸽子。
二来，安南大学作为国内众多所top3名校之一，也有不少有热度的短视频博主。
某博主昨天在短视频平台发布了一条vlog，标题是《在安南大学吃饭一天要花多少钱？》，上了热门。
由于博主货不对板，发的是土园的价目表，点的却是秀园食堂的高价菜，此举引发校内众怒。因此，这两天上土园来打假的学生格外多。
——白送上门的流量，她为什么不赚？
三来，她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
前一天她问易洵：“什么东西单价便宜又能赚钱，还能批量生产？”
“饭团。”
简云舒恍然大悟，饭团里面可以加很多菜品，一般是按荤素收费，还能提前制作：“对哦，饭团！这个想法很可以。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易洵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想吃了。”
简云舒：……
不管怎么说，周五一早，五点没到她就到岗准备制作早餐了。
晨起露水重，走在路上黑黢黢、静悄悄的，她不禁裹紧了薄外套，加快脚步。
抵达家园，里面灯火通明的样子让简云舒愣了几秒。
擀面皮的、包包子蒸饺的，所有人都已经在热火朝天地劳动。两个年轻小伙子正哼哧哼哧地从门外进货的大车上往里抬鲜牛奶。
她如今也算得上家园工作人员中的半个名人了，一位大妈看见她，和她搭话：“哟，小简来啦！起这么早辛苦坏了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硬扛！”
简云舒笑眯眯地接受了大妈的关心：“不辛苦不辛苦。阿姨您什么时候来的？”
“三点一刻吧。”大妈捏包子的动作快得简直要捏出朵花来，“为了给学生娃们提供更好的服务，必须早起啊，这么多年下来都习惯了。你们这一代真幸福啊！”
三点……这个时间，多少学生还在熬夜玩耍，而他们已经忍着困意起来工作。
集体劳动是充满感染力的，简云舒突然在赚生活费的目标以外多了一丝为人服务的成就感，对家园食堂的怨念也消减了几分。
——是菜的问题，和勤劳可爱的大妈又有什么关系呢？
简云舒来到自己的专属窗口，负责食材供应的小伙子李力已经把她前一天要求的食材送过来了。
前天那卤香勾出不少馋虫，有几个同事已经和她提早预定了早餐，李力就是其中之一。家园食堂的早餐是在开餐前吃的，而午饭和晚饭都规定餐后吃饭。
简云舒麻利地舀了大米和长糯米煮上，另一头开始准备配料。
配料包括四种：荤菜、素菜、腌菜和其他。
里脊肉和香肠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她往饼铛上刷油，看准时机把串好的里脊肉摊在上面。“刺啦”一声，里脊肉充沛的汁水和热油接触，迸发出诱人的肉香。
昨天下午她和李力核对订单时，特意给香肠提了要求。不要太面的，也不要现在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加了肥肉的纯肉肠。
要那种肠衣很脆的，烤得微焦，表皮甚至会因为过热而爆开。一口咬下去，里面灌得满满的肉就弹出来。
烤肠和饭团的长度差不多，因此每一口都令人回味无穷。
煎蛋简云舒做了两种。一种煎的是溏心荷包蛋，流质的蛋黄入口微甜。
担心有些人吃不惯，她还煎了一种，蛋黄是熟的。不过如何让蛋黄保持很嫩的口感，那就需要对火候的高度把握。
素菜有炒包菜丝、海带丝、土豆丝、胡萝卜丝、黄瓜丝、玉米粒、椒盐花生米等，都是快手菜，她手起刀落很快就做好了。
至于腌菜，那天搜刮到的咸菜很入味，放在饭团里也是一绝。她还准备了酸甜脆爽的萝卜干，切成丁状。
红油金针菇、酸豆角和脆笋也是必不可少的饭团伴侣。
有的人还爱吃一口腌咸鸭蛋。小时候上课调皮不记事，但汪曾祺老先生寥寥数语描绘出的冒着红油的高邮鸭蛋估计没人会忘。
除此之外，若要说饭团里有什么“人见人爱”的选手，那莫过于油条了。
家园早餐是有卖油条的，简云舒也不浪费那个油，麻烦隔壁的同事顺带炸了。
她教了一下要领：油条浮起来后要快速翻动，一到金黄色就捞出锅。这样的油条酥软松脆，沿着中缝撕出半根，对折夹到饭团里，非常美味。
如果喜欢吃切碎的油条脆，她昨天也已经准备了。
忙活完就到了员工开餐的时间。她一抬头，窗口前已经排起队，好些熟悉的面孔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家园食堂的员工每顿有五元的餐补，仅限当顿使用。平日里大家都是卡着额度花，这会儿加荤菜的倒也不少，超出的部分也心甘情愿刷卡。
简云舒：果然人类的本质是吃货。
她麻溜地在竹帘上摊好米饭，均匀地放上配料。最后拿小木槌捣捣两头，防止饭团散架。
料给得足，不少胃口大的小伙子吃完还特意来称赞她，热情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这时候，一个突兀的女声响起：“谁爱吃谁吃去，净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你要吃饭团，那我就走了。”
简云舒抬头，发现是中午负责盖饭窗口的刘晚芳和她的朋友赵晴晴。
刘晚芳嘴唇抿得紧紧的，看上去铁了心要走。虽然比简云舒大不了几岁，但她已经是家园待了三年的“老人”了。
简云舒对此没有什么看法，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反而是赵晴晴有些挂不住面子，赔了个笑脸，追着刘晚芳跑了。
等大家都吃上饭，简云舒也给自己包了个饭团，坐到就餐区。
奇了怪了，一早上都没见着小易的人影。她一边疑惑，一边点开手机打算放松。
主屏幕上，那个“世界app”还安然无恙地躺着。只是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感觉软件图标的颜色好像变深了些。
这两天忙忙碌碌，她差点就把“找锅”的任务忘了。仔细算算，她这几天歪打正着也接触了不少锅：贺教授课上的、苞米粥的锅、煎饼的锅、做面条的锅，还有早上的饼铛……隔壁的油条锅不知道能不能算。
她吸了口气点进软件，像查成绩一样偷偷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右上角——
0/100，进度条纹丝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