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他们
孙常是个早产儿，家里也算不上多么富裕，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买什么补充营养的东西。
就硬靠着民间的土方子活了下来。
所以他从小就比别人个子矮，比别人瘦弱，比别人沉默内向。
他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被欺凌的对象。
也不是没想过挣扎，可告诉了老师只能得到一句“孩子们的玩笑罢了。”
告诉家长也只是一句，“你爸妈也没本事，忍着点算了。”
是啊，没本事，所以就得被人欺负。
直到……直到那个人搬来自己的隔壁。
那个家境很好，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少年。
第一次，有人会在拳头落下时为他拦住。
第一次，有人揽着自己去吃校园旁新开的饭馆。
第一次，有人……保护他。
哪怕他家境优越，哪怕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
后来啊，后来他努力想要变得有用一点。
他拼命学习，给他抄自己的作业。
辅导他学习，想让他上个好大学，想让他有光明灿烂的一生。
有时候遇到厉害的人，王家麟也打不过，那干脆他就护着他一起挨打，完了之后再找机会报复回去。
他好像永远都这样无惧无畏。
可自己，却生出了妄念。
妄念啊。
他们一起上了初中、高中、最后王家麟几乎是拼了命考上了和他同一所大学。
“其实你不用这么拼命，你要是想和我上一所大学，我可以……”他曾对王家麟说。
“不行！”他狠狠瞪着自己，“你……你少瞧不起我了。”
他没有瞧不起他，只是……舍不得。
他从未见过他那么那么努力的样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一起上了同一所大学，不错的大学。
他窃喜，偷来的时光好像又被延长了。
可以再过几年再去远离他的生活，远离他光明灿烂的未来。
就几年，他一定会离开。
但他很快发现王家麟在慢慢疏远他。
不经意间的、日复一日的。
他手脚冰凉，能让这么热血直率的人这样做，只能是……他知道了自己的心思。
他忍着剜心剧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
假装没有发现他的疏远，也没有发现他看向自己时偶尔复杂的眼神。
直到后来王家麟要搬出宿舍。
他沉默着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楼道。
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该放下了。
你早就应该知道的。
你已经拖累他够久了，你个没本事的废物。
在同一所大学里也碰不到面的两个人，曾经却是最亲密的兄弟。
当然，也仅仅是兄弟。
他拼命学习，拿到了出国的名额。
离开吧，彻底离开这儿，离开那个人的人生。
他要走的那天，祁哥、还有温菁都来了，来送他。
他看着温菁有些红的眼睛，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一切。
他轻轻拥抱了一下她，安慰道，“生活不止有……这些东西，我是去追寻我的梦想。”
其实不是，他的梦想……是永远无法实现的。
他没有来啊。
还是抑制不住失望的他刚刚转身，就感到身后猛地刮来一阵热风。
一个人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横空出世，一如当年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
“来送我吗？”他尽量保持声音冷静一些，但心里已经满足了。
能送他最后一程，值了。
“不走了，成不成？”
他没想到这会是他说出来的话。
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些哀求。
“今天，今天先不走，过几天……哪怕过几天。”那个人几乎有些口不择言，慌乱说着。
他看了看自己的录取通知书，还有几天时间报道。
这个人都多久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罢了，罢了，再留几天。
就几天。
听听他有什么事。
他转过身，甚至没来得及和祁哥，还有温菁说句话，就被他拉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
哦，他的新家啊。
“快结婚了吗？婚房都准备好了。”他装作不经意的开玩笑。
身后人僵了一下，然后突然很大声的说，“是！快结婚了。”
倒有了点高中时的意气。
“什么时候带过来让兄弟见见呗。”
声音不能有异样，他告诉自己。
一点都不能。
“你真的想见他吗？”
好沉重的语气啊，都有点不像他。
“倒也不是……”
话未落地，他就觉得自己被一个人强行困在了墙壁和手臂之间。
“你见过啊，你没见过吗？”
“就站在我面前啊，你真的没见过吗？”
男人一句一句，像是质问，又像是控诉。
他僵着身子，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
那一天，他才知道，从一开始，动心的就不止自己一个。
从来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从来都不是。
一向莽撞的少年没有告诉过他，却告诉了父母，告诉了朋友。
他规划好了一切。
他一肩抗下了所有的压力。
直到现在，他站到他的面前，问他，“可以吗？”
“可以啊。”他直直看着他，“当然可以。”
现在好像哭也没什么了。
可旁边人一直哭得比他还大声……
“你哭个什么劲儿？”
“我……我这么多年终于如愿了，还不能哭了？”他嚎着，毫无形象。
“那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一直想说，之前看你高考不敢。后来……看你越来越优秀，又不敢了。”
孙常知道那种感觉，就像王家麟之于他一样。
光芒万丈，不敢打扰。
“你之前为什么搬出去？”
“那阵子……我和我爸说了，他天天拎着我揍，我怕你看出来。”王家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而且……我忍不住。”
饶是孙常也忍不住红了脸。
这人……说得什么屁话。
再后来，他果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王家麟说是自己硬带歪了他，在王父王母眼里，自己还是个受害者。
他想解释，手却被人狠狠一握。
“你现在说，那我打不是白挨了！”他回家以后咬牙切齿和他说。
他忍不住低头闷笑。
好吧，这份好意，他收下了。
王家麟后来开了个保镖公司，而他，当了大学的老师。
每当学生问这个年少有为、最受学生们喜欢的教授为什么要英年早婚的时候，这个一向随和的男人都会认真纠正。
“不是英年早婚，是佳偶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