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探魂（九）
感觉到丝丝热意从皮肤底层逐渐的向外扩散的趋势，沈时和微微垂头“嗯”了一声，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太危险。
萧暮也难得的没有再得寸进尺去，把人逼得太紧了不好。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已经过去了两天。
萧暮和沈时和坐在红色的屋顶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外面的时间和这里一样吗？”沈时和问。
“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不管在这里待了多久，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就是我们来的那一刻，所以在魂界里我们不会饿也不会困。”
待了两天，两个人早已发现了规律，这里虽然是仿造的现实生活中的人群，但是容貌姣好的年轻女性和普通青年特别多，每到晚上就是一场场大型的跟踪偷拍涉事现场，无处不在，仿佛哪里都有摄像头。
萧暮身体微微后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微靠后的地方，歪头问他：“是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人的存在？怎么能对这种扭曲的、阴暗的龌龊举动如此心心念念，整个魂界的欲望竟都来源于此？”
沈时和摇摇头：“我能理解世界的多样性和对立性，有的地方多光线明亮，就有的地方在无人阴暗处发烂发臭，只是每当遇到这样的人的时候，我还是想问，他们是天生的坏种吗？为什么能对没有伤害过他们的人抱有如此大的恶意？”
沈时和曲着双膝，双臂环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蜷成小小的一团，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说话的时候微侧了下头，看着萧暮，眼睛是如同稚子般能望到底的纯粹与清澈，带着天真的疑惑，他的身形过于清瘦，白衬衫描摹出形状漂亮的肩胛骨，看着就容易让人心里发软。
萧暮轻轻地抚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人这种生物太过于太复杂，你永远不可能弄清楚一个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心思，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但是你要知道，人而不好善,祸虽未至,福其远矣。”
“就算我们现在不进入他们的魂界，他们死后灵魂也渡不了奈何桥，迟早都是要进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的，而之所以选择现在就进入魂界给予惩罚，是为了给予还活着的苦主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保有善恶有别的信念。”
两个人四目相对着，夜晚的空气已经带了些湿气，就连萧暮说话时望着沈时和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潮潮的感觉。
这股潮气如有实质般涌了出来，将沈时和严丝合缝的包裹住，仿佛他的整颗心都熨帖的泡在了温水里。
沈时和先偏了头，将下巴再次搁在膝上，难得开了句玩笑：“难道不是为了灵魂的信仰之力？”
萧暮整个人都被气笑了：“小善人，把你的善心也分给我一点儿，行不？”
沈时和暗暗的弯了弯嘴角：“我们知道了魂主主要欲望的来源，可是该怎么引出他呢？”
“其实挺好办的。”萧暮看着沈时和挑了下眉。
沈时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他听见萧暮继续说：“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漂亮的完美偷窥对象的出现，你猜他会不会出来？”
沈时和的第一反应是：“你要拿我作饵？”
如果这个人回答“是”，那他决定面对着这个人的心跳速度减慢一点点。
其实他也不是不愿意，就算他作饵他相信萧暮也能把他保护的很好，可是如果他真的提出这样的要求，沈时和还是会有点点伤心。
“我哪里舍得让你去？他配吗？就让你上？”萧暮明显特别嫌弃。
沈时和心下一松：“那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做个假人出来，用你的形象。”
“”沈时和战术性沉默了一瞬，“为什么用我的形象？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怨主好像是个异性恋，我可能吸引不了他。”
萧暮忍着笑：“这不是你漂亮嘛，你要相信你的好看是可以跨越性别的那种！”
“你别唬我。”沈时和的声音幽幽的，“要是真能跨越性别，我本人在这儿都待了两天了，他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忍着被沈时和捶的风险，萧暮继续说：“所以你介意我做一个性反转的你吗？”
沈时和的拳头握紧了，一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怨念满满的。
萧暮笑着把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行了行了，开玩笑的。”
等人收回了手，息了脾气，他又慢悠悠的继续说：“但我真的挺想看的，所以我回去之后做一个。”说到这里，他的视线从狭长上翘的眼尾滑到沈时和身上，“——瞒着你，偷偷地。”
沈时和毕竟年纪小，被萧暮激的那点儿以往被隐藏的很好的小孩子脾气都上来了：“你是变态吗？！”
就差张牙舞爪的扑上去了。
萧暮仔仔细细的在脑子里品味了一下小善人被惹炸毛后的生动表情，越想越觉得可爱，低头笑了一下。
“好了，不闹你了，以前怨主有执念的主要是妹妹，源头在哪里，当然就得靠谁来解决。”
说罢，萧暮就挥了挥手，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皮肤白皙模样乖巧清秀的少女，只是一双眼睛黑黝黝空洞洞的，待萧暮轻轻朝着妹妹的方向吹了一口气后，仿佛给一潭死水注入生机，少女黑色的眸子渐渐焕发神采，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般，转身走向了大街。
“现在只用等着就行了。”
妹妹如同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般，正常和身边的人交流说笑，但是怨主藏得极深，竟然真的能憋住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萧暮冷笑一声，动了动指尖，妹妹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男人，俨然就是当初妹妹的男朋友的模样。
空气产生了一丝细微的波动，然后归于沉寂。
萧暮眉头微微一撇，直到妹妹和男朋友开始接吻的那一瞬，空气开始颤动了，就如同之前的动静只是在平静的湖面上落下了一片树叶，而现在就是在湖面扔下了一颗石子，波纹清晰明显。
“找到了。”萧暮笑了下，说罢就牵住了沈时和的手腕，化作了一道流光，沈时和只感觉自己周围的场景都在扭曲，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毕加索笔下的抽象画作一般，颜色混做了一团。
其实就真的是一瞬间的事，两人就已经在一间方方正正的屋子里了，几乎是一落地，什么都还没有看见的时候，沈时和的眼睛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手遮住了。
沈时和抬起手覆在萧暮的手背上，却只是轻轻地搭了一下，没有移开：“我不能看？”
方方正正的屋子里，四面的墙上，天花板上，全部都是红色血肉混作一团的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球突出，血流汩动的红色血管突起虬盘在一起。
“乖，别睁开眼睛。”
沈时和很听话，就真的乖乖的站在那儿闭着眼睛，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添乱就是好的。
萧暮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周边的环境，这些眼睛的隐喻估计就是摄像头，他微微阖上了一瞬的眼睛，感受着刚刚那一瞬产生恶意值的具体位置。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萧暮右手中金光乍现，他身姿矫健，一步蹬了下一旁的桌子，高高跃起，五指微弯曲呈弓状，狠狠的抄进天花板中央一只眼睛四周的脉络之中，整间屋子里猛地一起一阵掀天动地的痛嚎。
沈时和闭着眼睛低头，这巨大的呼嚎声震的他脑子痛，他举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萧暮看了他一眼，眉心紧皱着，快速猛烈地使劲一拽，周围连接着的血肉和红色血管一起被牵连了出来，然后轻巧落地。
那只手掌大的眼睛和其他眼睛彼此筋骨相连被萧暮狠狠的贯在地上，木质的地板被凿开一个大坑，周围呈蛛网状延开。
叫声戛然而止，沈时和松开了手，有些犹豫的朝着萧暮声音的方向说：“我可以睁开眼睛看看吗？”
魂主已经被萧暮抓住了，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生机般，蔫答答的阖上了眼睛。
萧暮有些犹豫的说：“可能有些恶心，但你想看也可以，做好心理准备。”
沈时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和一米外半蹲在地上的萧暮四目相对，然后抬头看了下整间屋子。
沈时和是学医的，各种血腥场景见过不少，心理能力本就比一般人会强大许多，可是睁开眼睛的一瞬，沈时和还是被恶心到了。
尽管密密麻麻的眼睛闭上了，可是眼睛与眼睛之间连接的模糊血肉和错杂虬盘的血管还在，平时看一个人的身体器官和见挂满一整个屋子的烂肉腐肉还是有区别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沈时和的打量，墙壁上一只挂着的眼珠子颤巍巍的睁了一下，对上了沈时和的视线。
沈时和：“……”
又看了眼萧暮手中那只被砸的晕乎乎的眼睛，沈时和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将视线落到萧暮身上，他身处于事故中央，脸颊上有一道被溅上的血痕，地板已经完全被毁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龟裂开，周围被扯得悬在空中的血管缓缓的滴着血，这血腥的一幕成了他的背景板。
白肤黑发，鲜红的底色，手心冒着金光，再配上一副精致冷淡的不落凡尘的面容，有着一股强烈的暴力美学的冲击性美感。
“萧暮。”沈时和叫了他一声，在男人温和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