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我叫郁遥容,今年二十岁。
我的母亲是北狮国尊贵的南郁侯郁灿,父亲是玉昭帝的亲弟弟慕千雅。而我是南郁侯府家的二公子郁遥容,从小我就知书达礼,擅长琴棋书画,我厨艺精湛,偶尔也会饮酒作诗,消磨时光。北狮国的百姓人人都夸赞我,说我是北狮国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可这些个虚名我根本就不在乎,因为我心里在意的只有她,那个我深爱却不爱我的北狮国景王殿下——慕之君!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嫁给慕之君,而且,还是以还债的方式嫁给她。
我嫁的是慕之君的人,却还的是南宫忆卿的债!
出嫁那日,就像做梦一样,我身穿凤冠霞帔,脸上浓妆艳抹,可出嫁时,慕之君却连个像样的花轿都没有让人送过来,于是,我便只能自己请人雇了一辆花轿,将我抬到了景王府。我依稀记得她娶我的那一日,是个大雪天,北狮国的规矩,冬季出嫁是为不吉,可我还是在最寒冷的冬天出嫁了,我记得那一日,天寒地冻,风雪交加,抬我过去的人,一路上不停的抱怨着……
那一日天上下了皑皑大雪,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一顶大红花轿被四个人抬着前行。
花轿抬到了景王府门口,郁遥容下了花轿后,手中还紧紧握着一个泥人。他从袖中拿钱,将钱给了那抬花轿的四人,四人拿了钱后,便都散了去。
景王府大门紧闭,郁遥容将手中的泥人放到衣袖中。他见景王府无人迎接,便只好前去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小丫头,那丫头恭谨有礼道:“郁驸马,殿下有令,现在未时,若去洞房时辰尚早。殿下命您在景王府门口跪到戌时再进府。当然,如若郁驸马不想受这奇耻大辱,奴婢是可以将休书取来,只要郁驸马签字,便可离开。”
如若此时回去,依照北狮国的规矩,郁遥容定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他会在北狮国一辈子抬不起头。而且,依照郁遥容自己的心意,他也并不想回去,因为,他好不容易嫁给了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他又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所以,他甘愿受此大辱,也不愿再回到南郁侯府。
郁遥容双手紧紧握住自己身侧的衣服,一言不发,“砰”的一声跪了下去。
没办法,谁让她喜欢上了一个性格阴晴不定,亦正亦邪,喜怒无常的夫君呢?
其实郁遥容也明白,慕之君恨他,无非是因为国公府的二公子南宫忆卿,可明白了又如何,郁遥容就是会这般执迷不悟的喜欢她,哪怕被拒绝,哪怕遭受痛苦,他也甘之如饴。
说起来也是讽刺,北狮国的百姓人人都道,南郁侯府家的二公子相貌极好,身材极佳,又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气质,不管是哪家姑娘娶了,都会将他当宝捧在手心里。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却非要把自己的一生糟践在一个根本不在乎他的人的身上。
记得出嫁前,她的哥哥郁遥雪再三嘱咐,说当朝景王殿下可是个混世魔王,她若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冷血无情,更何况,她并不爱郁遥容,而南郁侯郁灿又将他们兄弟二人当成棋子,所以,踏出了这个门,再想回头,就难了!
郁遥容听后,一笑了之,只说了一句“无事!”
其实,只有郁遥容自己清楚,哪是无事,分明是清白之躯早已给了慕之君,所以才不得不嫁,再加上,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他又怎甘放弃。
语毕,便直接头也不回的上了花轿。
这一路上,郁遥容手中拿着一个泥巴捏的人形泥塑,这个泥塑与慕之君一模一样。郁遥容虽面上流着泪,却把泥塑紧紧的握在手中,仿佛那泥塑便是他此去的唯一希望一般。他嘴中喃喃念叨:“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首诗他在嘴里一遍又一遍不间断的念着,一直到景王府门口才停了下来。
其实这首诗,是慕之君来南郁侯府提前时,送他的一首诗。
记得那一日,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季,慕之君来到南郁侯府,拜访过南郁侯后,便去了郁遥容的房间。来到郁遥容的房门口时,她将身上的大氅脱下,递给等在门外的下人,而下人也递给了她一盆新鲜的泥土。慕之君端着一盘泥土,独自进了郁遥容的房间。
郁遥容看着慕之君的到来,心中自是欢喜。他走上前行礼道:“遥容拜见殿下!”
“不必多礼”慕之君应道
郁遥容请了慕之君来刚刚烧暖和的炕上坐下,还命人准备了热茶和慕之君爱吃的糕点,还叫人将火盆烧的旺盛些,最后,还亲自将暖炉点上,放到慕之君旁边给她捂手。
郁遥容与慕之君对坐,他为慕之君斟了一杯茶水,笑道:“殿下来遥容这,是有什么事吗?”
“那日的事情……”
慕之君还没说完,郁遥容打断,他低下头,眼眸中有些伤感道:“那日的事情,殿下不必在意,遥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之君听后,笑意更甚,“二公子,我此来是来求亲的。”
“求亲?”郁遥容一脸疑惑加不解。
“你都将清白给我了,我还能怎么办?只能娶你了。二公子,只是,你也知道,我心悦忆卿,所以,大驸马的位置不能给你,但侧驸马一定是你的,二公子,我虽娶你,但你放心,我待你和忆卿一视同仁,绝不会厚此薄彼。并且,我也能向你保证,此生,我景王府只有你和大驸马两人,我绝不会再娶第三人入府。”
听着慕之君那真诚的解释,郁遥容心中虽有喜,但也有悲。喜是慕之君向她提亲,而悲是她心悦之人不是自己。不过,北狮国的规矩,本就是一妻多夫制,所以,慕之君娶两个男子,也属正常。郁遥容思索了一会,才道了句,“殿下,待我是真心的吗?”
“是,如若不是真心,我也不会上门来提亲了。”
郁遥容嘴角的笑意逐渐加深,道了一个“好”字。
这一日,慕之君留在郁遥容的房间里,两人一起畅谈心扉,谈天说地,最后,两人还一起玩起了捏泥人。郁遥容是大家公子,从来就没有捏过泥人,所以,手笨拙的很。到最后,还是慕之君教他捏了两个泥人,一个是慕之君,一个是郁遥容。两人将彼此的泥人交换,作为定情物,慕之君临走时,还留下了一首诗。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这些美好的回忆就像一个子虚乌有的梦一样,如今梦醒了,他也该接受残酷的现实了。
看着郁遥容跪下,小丫头行了一礼,“郁驸马,那奴婢先告退了,等会戌时,奴婢再来接驸马回府。”
那个丫头关门的那一刻,郁遥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与心寒,可即便心寒,郁遥容也还是好喜欢慕之君,喜欢她到无法自拔,哪怕慕之君这么对他,他还是想嫁给她!
郁遥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景王府大门彻底关闭后,他才闭上眼睛,双眼掉下苦涩的眼泪来。
这是郁遥容的选择,自己选的路,哪怕跪着也要走完!就如郁遥雪所说,一旦踏上了花轿,便再难回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戌时,可天空的雪又开始大片大片的落了下来。郁遥容的脸已冻的乌青,全身冰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雪落在鲜红嫁衣上,冷艳刺骨,寒气逼人。
开门的又是那个小丫头,小丫头扶着郁遥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告诉郁遥容,慕之君让他从侧门进门。
这个举动无疑是想让郁遥容难堪,一个堂堂正正的正王夫,竟要像一个小妾一样,从侧门入府,真是奇耻大辱。
可到最后,郁遥容还是咬牙从侧门走了进来,腿部传来的寒冷,让他一走一歪,他一个正驸马,就这样踉踉跄跄的从侧门走了进去,郁遥容每走一步,心中便痛上一分。
进府后,丫头直接带郁遥容来到了新房,还叫来了府上的大夫,给他开了一碗药喝下。郁遥容喝过药后,顿时觉得身子暖和了一些,景王府的大门前坚硬无比,还有冰雪覆盖,郁遥容在景王府门口跪了三个时辰,不仅两条腿僵硬了,就连膝盖都跪的出了血,青紫一片。
小丫头是个有良心,善良的好人,她端来了一盆热水放在新房中,她让郁遥容自己擦拭身体,而她却等在房外。等郁遥容擦拭好后,丫头便将水端了下去,之后,郁遥容便一人坐于新房中……
那一晚,郁遥容独守了一晚的空房,桌上的喜烛已燃烧殆尽,夜半三更,郁遥容实在有些坐不住,便褪去喜服,躺在床上。床上虽有棉被厚褥,可郁遥容心中的寒冷却是无人能填,新婚当日,独守空房,在北狮国中,算是对男子最大的侮辱,可郁遥容却将这些侮辱一一咬牙忍下,他侧身躺在床上,眼泪不住的落掉下来,心中越是委屈,哭的就越是厉害,最后还哽咽出声了。
不知哭了多久,郁遥容渐渐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他们的小时候,那时候,他们这些贵族人家的孩子都会在私塾上课。他记得私塾中,有二公主慕茵琳,四公主慕之君,还有国公府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南宫忆羽,小儿子南宫忆卿,最后便是他们南郁侯府的兄弟二人,郁遥容和郁遥雪。
他们之中慕茵琳最大,十五岁,束发之年!而最小的也有十岁了,总角之年!那时的他们真是无忧无虑,但小孩子的感情却往往是最简单的,喜欢便是喜欢,没有理由。慕茵琳喜欢郁遥容,可郁遥容心中喜欢的却是慕之君。
那时的他们将喜欢之情藏匿于心,不露于表。
那时他们除了会在私塾里上课以外,一年四季,只要放假,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约着一起外出游玩。例如,春季去踏青,投壶,在草原上一边烤着牛羊肉,喝着马奶酒,一边骑马射箭,或是放纸鸢,夏季在府中吃着冰镇的水果,玩曲水流觞,或是将戏班子请到府中唱戏或听说书先生说书,秋季就会去农庄小住几日,摘一些成熟的果子,或去郊外钓鱼,冬季就去泡温泉,或滑雪堆雪人,又或者在屋中让下人准备糕点吃食,一块打叶子牌。
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无忧无虑,过的好不自在。可就在郁遥容十六岁时,慕茵琳的一个举动,改变了郁遥容的一生。
那一天,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天上下着小雪,空中寒风冷冽,呜呜的吹着。
众人还像往常一样,约着一起泡温泉。郁遥容有脚疾,这件事无人知道,所以,每次泡温泉时,他都会一个人去泡。
北狮国的贵族温泉,都是搭在室内的。分男女间。一个室内有三十个小间,每间里面都备着一池干净温暖,热气腾腾的泉水。
慕茵琳知道郁遥容喜欢独自泡温泉,所以早早的令下人在他的温泉池水中下了药。慕茵琳本是想着在那一天强要了郁遥容,可没想到慕之君却误打误撞的闯进了郁遥容的小间里。
慕之君看着郁遥容光着泡在泉水中的身子,连忙掉头转身,致歉道:“对不起,我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我现在立马离开,当然,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说,你的名声也不会被毁。”
慕之君正准备离去时,郁遥容却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慕之君,解释道:“殿下,景王殿下,我中了媚药,求求你,帮我!”
慕之君拒绝道:“不行,我并不爱你,你这般做,既会毁你清白声誉,也会毁了你的一生。若是让人知道你,未婚先失身,可是要猪笼沉江的。要不然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喜欢谁,我立马去帮你把人找来,让她帮你。等她帮你后,我再让那人娶你,这样,也算是成全美事一桩。”
“景王殿下,我,我喜欢你!”
一声喜欢,让慕之君心头一颤。
“你疯了吗?”这是郁遥容与慕之君交颈缠绵时,慕之君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句话似魔咒般,一直映在郁遥容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挥之不去。
对,他就是疯了!爱慕之君,爱到疯了!
尽管慕之君不愿意,口口声声说不要,手中挣扎着拒绝,可郁遥容还是不管不顾的将身子给了她,与她做了那些苟且之事……
那虽是个错误的一晚,可郁遥容不后悔,哪怕嫁到景王府后,郁遥容依旧没有后悔过,只是,慕之君对他的所作所为,令他心痛罢了,可对慕之君的爱,郁遥容从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
熟睡的郁遥容是被冷水泼醒的,郁遥容醒后,床边站着一个男子,厉声呵斥道:“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郁遥容自从嫁到景王府后,慕之君让他做下人做的活,端茶倒水,洗衣做饭,无不让他亲力亲为。郁遥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自从来到景王府后,便倍受折磨,不仅让他做下人做的活,还让众人尽情羞辱他,包括慕之君若是心情不好,还会言语攻击他,或是尽情肆意打骂羞辱他。郁遥容咬牙忍受着这些不堪的辱骂,乖乖的做起了手中的活。
今日他的妻主慕之君刚从朝堂上下朝回来,便叫他过去伺候慕之君沐浴更衣,他去后,任劳任怨的给慕之君打水烧水,弄完后,早已是正午时分,他走到慕之君的面前,恭敬道:“妻主,洗澡水已弄好了。”
郁遥容嫁给慕之君已有三年了,郁遥容嫁给慕之君前,身子本就瘦弱不堪,如今,这三年的折磨,让郁遥容的身子更加骨瘦如柴了些。
慕之君不说话,郁遥容便低着头,立在原地。冗长的寂静后,慕之君才轻描淡写道:“水冷了,再重新去备一桶热水吧!”
郁遥容早已习惯这种逆来顺受的生活,他心中虽然难过,但还是强忍着,重新打来了一桶热水,做完这活后,郁遥容已感觉全身腰酸背痛。但他还是没有半点抱怨,他走到慕之君面前,恭敬道:“妻主,水打好了!”
慕之君看着郁遥容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慕之君冷笑,“怎么?你这样子是在恨我?”
郁遥容摇摇头,平静如水道:“妻主不要多想,遥容从未恨过您!”
慕之君伸手,抚摸上郁遥容的脸,他的脸白皙细腻,光滑水嫩,慕之君抚摸了几下后,笑道:“既然不恨我,那,你给我笑一个?”
郁遥容一下跪在地上,心中有些恐慌,他害怕的讨好道:“妻主恕罪,遥容笑不出来。妻主,遥容将洗澡水打好了,要不,遥容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慕之君蹲下身,看着郁遥容眼神闪躲,眼中紧张到泪水都快掉下来的样子,便心下想着,不再为难他。于是,慕之君吩咐道:“过来替我更衣吧!”
郁遥容轻叹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他站起身来,便去给慕之君更衣。
在景王府过的每一日,郁遥容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是,这样的日子,他却不后悔,因为,至少,他嫁给了自己心爱之人,至少,那一晚是她——慕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