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蝙蝠
回车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 陆满就悄悄起身，没打扰还在呼呼大睡的何景，背上简单的小背包, 朝前瞭站门口走去。
陈副官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陈穆的衣服依然平整笔挺，连半点褶皱都没有，神情一如既往地严肃认真, 唯独眼底下的乌青暴露了他通宵未眠的事实。
陆满观察到, 此行一共派了三辆车, 不是之前他开过的那种有些破烂的「老家伙」，从外观看起来更加美观结实。
庄蔓生把停在最后的车指给陆满，让他在这里稍等一会, 之后会有人带他。叮嘱完后，她又转身回到她所在的车辆, 进行最后一遍武器检查。
陆满上前去轻轻摸了摸车身，漆身崭新, 厚厚的不锈钢钢板，将整辆车组装得刀枪不入。
“这是给a级任务专门配置的运载车, 轮胎防爆、车身加固, 还安了超厚玻璃, 没坐过吧？”陆满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转头才发现，竟然是之前送陆满去城郊森林的李队。
“李队？”陆满脸色带着些惊喜。
李队摆摆手，“这次任务我可不是队长, 这么叫就不合适了。愿意的话，可以喊我一声李叔。”
“李叔, 你不是回安居休息去了吗, 怎么这么快又来接任务了？”
李叔叹了口气:“没办法, 组织需要我啊。”
“你呢，这次要回家了？”
“准备回家了。”陆满点头。
李队把枪带往肩上一甩，招呼陆满来跟他坐同一辆车。
“位置不太够，只能委屈你坐车后厢和武器挤挤了。”李队拉开后车盖，里面满满当当塞了陆满没见过的各式武器，还专门隔出来一个简易软座。
此行出任务的一共六个人，每辆车前排只能坐两个人，后排车厢装运武器。陆满是额外加入的随行成员，所以没有他的座位。
“没事的，我坐车顶都行。”
陆满像猫一样敏捷小心地在武器堆中穿行，连衣摆都没蹭到。他抬头，发现头顶上有个拉手，应该是可以推开探出车顶的。
“哈哈，这孩子真会说笑。”另一个陆满不认识的大哥豪迈地跨坐进副驾驶座，他体型很大，一屁股坐下来时车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宽大的副驾驶位在他的挤压下，竟显得有些狭小。
“大龙，收收你的腿，挡着我开车了！”
陆满观察了一下，这个叫大龙的人，应该比青淼哥还要体格健壮许多。
车辆发出一声轰鸣，连发动机启动的声音也和「老家伙」不一样。
如果说老家伙是苟延残喘，这辆年轻崭新的a级运载车，就是朝气蓬勃。
他们所在的这辆车是三辆车中最后出发的，透过车后厢盖上的透明玻璃，陆满看到窗外，陈副官直臂向前抬至与肩同高，掌心向左，朝他们敬了个礼。
陆满面带微笑，模仿着陈穆的姿势，同样对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车开得愈来愈快，前瞭站很快就缩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线尽头。
这次回家，不再像上次那样晃晃悠悠沿途还能看风景。
李叔他们在前面开车也开得很沉默。他们都神经绷紧，观察路况，时刻提防着危险到临。
陆满坐在车后厢中，三面都是封闭的铁板，只有车后盖上有一小块玻璃窗。
他正对着那块玻璃，透过小窗子，陆满看到一切事物，枯植、动物残骸、断壁残垣……都以极快的速度远去。
渐渐的，陆满甚至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并不是他们在往前进，而是整个世界在向后退。
也不知开了多久，窗外从天光朦胧，到日上梢头，围城已经迎来了又一个早晨。已经有不少阳光顺着小窗透了进来。
“小陆，去把车后座的窗隔板拉上，不要让武器晒着光了！”从车前座传来的声音有些闷。
“好——”
陆满扯开身上系着的安全带，站起身来。
车辆善解人意地开慢了一些，他很容易借着头顶拉杆的力，半走半荡过去把隔板按下来。
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陆满的思绪在这持续不变的昏暗与声响中慢慢发散。
这时，小景哥应该已经起床洗漱工作去了，安居里的街道商铺也苏醒过来，孩子们去上学，大人们去上班。而在青苗村，陆小安估计还在睡懒觉，陆婶去田里浇完菜在给他们做早饭。
直到忽然咯噔一声，车辆猛地颠簸一下，要不是有安全带，陆满差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从前面传来了低骂声和通讯器的滋滋音。
信号稍微有些被干扰，但声音还是顺利传了过来。
“即将进入核心区，前方疑似出现一只蝙蝠怪，加快速度，超越过去。”
陆满听出来，那是庄蔓生的声音，她应该是坐在第一辆车的副驾驶座。
“小陆，坐稳了。”李叔踩下油门，引擎发出轰轰声响。
“老李……猛啊！”
大龙整个人都死死往后陷进椅子里，陆满也得扶着墙，才能保持身体平衡不要往前倒。
“在外面像苍蝇一样飞，烦死人了，看老子不把它射下来。”
窗户打开，几声枪响，伴随着怪物愈来愈远的嘶鸣声。
大龙看了看后视镜，折翅的怪物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甩掉了，咱们走！”他们开着车扬长而去。
车顶上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砸落在车顶上，很快又悄无声息。
陆满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他暂时没有惊动前面在飙车的李叔，悄声解开系着的安全带，几乎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
他的脚牢牢吸附在地面上，在上下颠簸中保持巍然不动。
陆满小心地挪到天窗之下，握住拉杆，往外一推。
刚将头探出去，就和悄悄扒附在车顶上的怪物对了个正眼。
“你好啊。”陆满微微一笑。
怪物双目猩红，脸满是黑硬绒毛，长相诡异，又像猪脸，又似狐狸。它张开血盆大口，里面遍布獠牙，跟陆满打招呼。
“不过我们车满员了，所以……再见？”
陆满伸手挥挥。
没过一会，天窗合上时发出的动静，被前面开车的李叔听见了。
“小陆，怎么要开天窗？车开得快，随意走动很危险的。”
“没事。”陆满做回座位上，把安全带乖乖系好，“有点闷，我开窗透透气。”
在接近上午十点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庄蔓生和其他几人持着热源勘测仪，轮番扫描过附近，暂时没有危险，他们便将车停在了某栋建筑物的靠阳处，几人下车来稍作休整。
周围残缺的楼宇星罗密布，陆满隐约能透过建筑之间的缝隙，看到那座玻璃之塔的破败塔身。
刚下车，他就听到到这片区域到处充斥着某种噪音，仿佛有一千只蚊子围在他耳边嗡嗡叫，吵得他鼓膜都疼。
陆满甩了甩头，试图把那噪音甩掉，却以失败告终。
此外，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恶臭味。陆满猜测这是那群蝙蝠怪身上冒出来的味道，铺天盖地笼罩着这里。
对于嗅觉过于灵敏的他来说，这味道也有些刺鼻难受。陆满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还有另外一位同伴和他同病相怜，也是一下车就开始甩脑袋、打喷嚏。
那便是有人从第二辆车里牵出来的一条军犬，神态酷似之前陪刘训导训练的那只。
“追风？”陆满面带诧异问到。
“这是他的妈妈迎风，追风还是我看着从小狗崽长大的呢。小伙子见过追风？”
“之前在训犬场的时候，见过几次。我还从刘训导那学了不少训犬的方法。”陆满蹲下身子，与迎风保持平视的姿势，试图检验一下之前学的技巧。
可陆满的方法不仅没奏效，反倒激得军犬迎风浑身寒毛耸起，朝他呲牙咧嘴，伏身做出想进攻的姿势。
训导员变了脸色，扯着牵引带，带着点力道地按着迎风的脖子，语气严厉地训斥她几句，“没有指令，不许对人露牙。”
迎风从鼻子里委屈地低哼几声，站了回去。但看向陆满的眸子还带着些敌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低低扫动。
“抱歉啊，她之前不这样的。”训导员面带歉意地看着陆满。
陆满站起身来，连忙摆摆手:“不是她的错。”
或许是他的错才对。
陆满好像格外不讨动物喜欢。以前在青苗村的时候，家畜们怕他。而来到港湾，又几次被军犬凶，陆满感到有些委屈。
“不过军犬只会听主人的命令，你对她发出指令，她是不会听你的。”训导员对他解释到，“这次我带她过来，主要也是寻人。”
他从包里翻出来一个塑封袋，将里面封存的衣物取出来，放在迎风的鼻尖。
她鼻翼耸动，嗅了嗅，便四下张望起来。
过了好一会，迎风才总算是朝着某个方向小步跑去，还时不时回头看看训导员有没有跟上，放慢脚步等等他。陆满也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不要跑太远。虽然热源感应器显示没异常，但还是要保持谨慎，不能掉以轻心。”
庄蔓生叮嘱过后，让另外两人留守车辆，剩下几人纷纷扛着武器，跟在陆满他们身后。
最终，迎风停了下来，冲着眼前的建筑，从喉咙里发出低吼。
陆满没有感受到人类的动静，却感受到那股奇怪的味道在此处愈发浓厚。
他从怀里掏出港湾之前给他配发的热源感应器，仪器显示面前并无异常。
可陆满的直觉却告诉他，到处都潜伏着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噗通噗通跳得很快，起初陆满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没怎么在意。等靠近建筑之后，陆满的表情逐渐凝重起来。
一楼是半敞开的，他们谨慎地徘徊在外延处观察。地面有不少焦黑灰烬和弹痕，能看出来这里之前燃起过火焰和硝烟。
几件残破还带着血迹的衣服被胡乱丢在一楼中央。
训导员正想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来，忽然抬头看到天花板上面的洞，愣怔在原地。
他被陆满拉住了衣领。
“退出去。”陆满用口型示意。
他们一点点缓缓朝后退。
等靠近建筑物，陆满终于明白过来这里的诡异之处——每栋楼都好像有心跳一般，是「活」的。
再靠近一些，陆满便看到，天花板上方破的洞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睁了开来。无数蝙蝠倒挂在天花板之上，密密麻麻，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那是成千上万只怪物聚集在一起时，心跳同频共振，便显得每栋楼都仿佛有一颗「心脏」。
看来，进入这片区域，不仅是通讯器失效了，热源感应器同样失效了。
好在怪物们只是稍微惊醒了一下，很快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蝙蝠夜行惧光，看来这些怪物也有相同的特性，白天时成窝成窝地躲在这些建筑物里睡觉，等到夜晚才出来活动。
只要不吵醒它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等他们蹑手蹑脚，成功退出建筑之后，训导员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还没等他来得及松一口气，陆满就带着他扑倒在地，他只感觉到一阵凌冽的风从头顶擦过。
训导员面朝地板，后知后觉地感到头皮发麻。刚才差一点…他的后脑勺就要被削掉了！
怪物一次未能得手，还准备进行第二次攻击。它猛地朝地上的陆满突袭过去。
庄蔓生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对，可还未能来得及提醒，救人心切的大龙便将枪口对准怪物，按下了电炮发射键。
「轰」地一声响，他从枪口里发射出一张巨网。怪物刁钻地偏移方向想逃窜，但还是被网住了。
触碰到猎物那刻，网上噼里啪啦蓝色电光闪烁。怪物被电得皮开肉绽、焦香四溢。它挣扎着哀嚎。
陆满听见身后本来整齐划一的心跳声，逐渐乱序了。他心里暗道不妙。
“回车里！”
庄蔓生立马下达指令，陆满扶起训导员，几人头也不回地往车那边跑。迎风跟在他们旁边，一边跑一边朝着怪物狂吠。
刚跑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无数翅膀扇动破开空气的声音。
正午的阳光一点点被侵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笼盖在头顶的「乌云」，他们追逐着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
他们最终成功赶在乌云降临前回到了车上。
陆满钻进车后厢，正准备将车后盖从里面合上时，有几只尖钩般的爪子伸了进来，将盖子卡住。
陆满面无表情地过去，咔咔几脚，成功将车门关拢。
李叔踩下了油门，打开车灯，艰难地突破怪物的包围。
怪物像是一支支箭般撞击着车身，它们似乎掌握了规律，不去撞铁板，而去撞相对脆弱的玻璃。
陆满透过狭小的后车厢窗玻璃，看到一张张丑恶的怪脸轮番撞击着窗户，肉和尖牙磕在玻璃上，怪物们都挣破头想往里挤。
咔嚓——窗户不堪重负，裂开了一道口子。
前瞭站，陈穆刚处理完积压的文件，摘下眼镜折叠镜架放置于桌前，捏了捏眉心。
林长官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地点，信中只给了大概方位，也不知道庄蔓生他们此行去和林长官他们汇合是否顺利。
飞行类怪物很棘手。地上走的大多都打不过空中飞的，之前前瞭站遇到的一两次飞行类怪物，都损失惨重。
陈穆不禁又想起他那变成了隼怪的战友，无声地叹了口气。
滴、滴、通讯器传出来讯的声响，陈穆按下接听键。
“陈副官，三区监狱里关押的隼怪丧失了生命体征……应该如何处置？”
陈穆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门外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差点撞上墙壁，才发觉自己眼镜忘了拿。
“等我过来。”
他把眼镜按在鼻梁上，急匆匆朝监狱区赶过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