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即使这是已经逛过的水族馆，我却觉得好像有些不同。
展区中随着水波而变幻的光线、周围行人低语的声音、从水箱中隐隐约约传来的厚重水声。
我和药研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也忌讳着深入的话题，但此刻，我们无须交流，只是安静地、缓慢地踱步，看着水箱里休闲地游动的鱼，心情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在某个时刻，我开口了。
“如果我在一个月后没有自杀的话，那样算是改变历史了吧。”我慢吞吞地说：“你就算回去了，也只会被处决，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继续往前走着，药研沉默了片刻，然后轻描淡写地回答：“传送的时候，我偷偷修改了传送器上的参数才会来到这里，我来到这里的事不知道能瞒上多久。在回去之前，估计我已经被来追杀我的刀剑男士杀死了吧。”
“不过，假若那种事没有发生的话……我可能还是会回去吧。”
听到这样的答案，我并不意外。
刀剑男士存在的意义，或者说，被赋予的存在意义，就是保护历史不被改变，在本丸被审神者监督、管理、培养成理想的员工，一辈子为时之政府卖命。还有……既然他再次显现了，那肯定是有别的审神者唤醒了他。纵使他愿意背叛那位审神者来找我，那也不代表他对那个人没有感情。
无法管理好下属，还让珍贵的财产逃走了，时之政府可不是什么大度的组织。
最后，就算有勇气去改变历史、尝试逃走，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留下来吧】我想要这样说。
无论来了多少来追杀你的人，我都会保护你的。我是这样想的，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必须要离开港口mafia了。为组织带来不必要的敌人的家伙，当然是要尽早放弃掉才是最合理的。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合理的、让我离开港口mafia的理由。
……说不出口。
……不知道要说什么。
一种奇怪的愤怒涌现了，它不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或是爆炸的火花，更像是……窒息的痛苦。无形的枷锁紧紧地勒住我的脖子，它内侧的刺深深地刺入了我的皮肉之中，而解开脖圈的锁匙，不在我的手里。
【果然，要杀死他才行……】
【只有那样，我才会迎来真正的解放。】
那么，【他】到底是指谁呢？
答案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看着远处走神，过了半响，才说：“够了。我已经逛累了，你去给我买点纪念品回来然后我们就走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药研转过身来，一如既往地顺从地道：“嗯。”
右边就是贩卖纪念品的商店，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朝我微笑了，眼睛里盛满光芒：“今天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大将。”
……
我没有纠正他称呼上的错误，而是点了点头。
＊
我没有像我所说的那样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我又漫无目的地顺着路走了一会，不知不觉，我来到了“美人鱼”展区。
上一次我也到过这里来，所谓的美人鱼其实只是穿上了鱼尾和比基尼的女性工作人员在水箱里游泳，配上梦幻的背景音乐，非常受小孩子欢迎。
果然，在附近我看到了有六个小孩，他们的父母牵着他们告诉水里的是真的美人鱼，有些好像真的信了，一脸憧憬地把脸贴到玻璃前，正在寻找美人鱼的踪迹。
此时，有个小女孩则站在不远处直白地跟父母吐槽“那是工作人员假扮的吧！”
闻言，那两个小孩僵了一下，然后马上把脸收了回来，还后退了一步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然后走到玻璃前驻足观察着，想要看看能不能看到美人鱼……美人鱼的扮演者。
因为我太过专注了，所以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那几个小孩都已经走了，忽然，我听见了，从玻璃后面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水声。
白色的气泡随着重物投入水中出现，在水花散去后，露出了来者的面目——
如水藻般散发的黑色长发在水中飘散，被隐藏在这之下的，是长着獠牙的鬼面。
眼睛闪着红光的时间溯行军的确像是美人鱼一般有着长长的尾巴，但是黑漆漆的骨骼尾巴上长了两排尖刺，末端长了个蛇一样的头骨。
如果我没记错，那是被判定为五花稀有度的枪系时间溯行军。
“？！！”
我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同时意识到什么，回头一看，飘在空中的骨蛇嘴里咬着一把锋利的苦无，将要对着我的脖子挥下。
我伸出手把刀刃握住往回一拉，血液顺着我的手掌流了下来，下一秒，我用另一只手抓住牠的躯干一用力，那副脆弱不堪的身体就碎成了两截。
“哗啦！！”
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抽出牠嘴里完好的苦无，我弯腰躲过身后向我一抽尾巴的另一只时间溯行军，然后转身跳起来一刀割下了牠的头。
＊
九只。
三只苦无，一只大太刀，五只高速枪。
全是不堪一击的垃圾。
浑身湿透的我把苦无一丢，它落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没过多久，它也随着本体的死亡化成灰烬。这是所有时间溯行军和刀剑男士死后的共同下场。
我摸了一把脸，刚才水箱破裂的时候水都冲在我身上了，尤其感觉脸上还是有很多水，真不舒服。
……防晒，被冲走了。
“啊——！！！”
从远处传来了女性的尖叫声。
这里附近并没有其他人，所以她应该不是因为看到了这里的一地狼藉才会尖叫的。可是，时间溯行军一般不会在群众面前现身才对，为什——
我睁大了眼睛，然后拔腿向声源跑去。
＊
有关十二年前那一夜的事情，其实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是我利用redribbon的能力杀死了所有人。
但今天所看到的情景，我应该不会忘记。
倒在血泊之中的黑发少年颈边被割开了一道深刻的伤口，头颅向一边歪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正好与我对上了。
吸血鬼的视力很好，好到能够清楚看见他白皙柔软的皮肤是如何在瞬间干枯、裂开，然后化作尘埃。
失去支撑的衣服塌了下来，拍在地上扬起了一片灰。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眼泪已经涌出了眼框。
“啊……啊啊……”
“啊———！！！！”
十二年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当时的我想必也是像此刻一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尖叫吧。
【第二卷·囚犯与地平线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