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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水仙欲上鲤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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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来风雨终于停歇,元娘辗转反侧好长时间,才迷迷蒙蒙睡去了。

    元娘睁眼时正在垂花门下,她想,又在梦中。她抬脚向前走,天光微亮,只偶有脚步声。转过石林,是半月泮。

    她看见元娘,年少时的元娘。金彩锦绣裙,桃红银丝比肩,乌发若瀑的少女悄悄向着书案边小憩的人走去。

    她走得很近,可以看见徐令宜的侧脸,面如冠玉,凤眼修长,以手支着额头,就算在梦中也眉头紧锁。她躬身凑近了徐令宜的唇,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她的气息吐在徐令宜唇上,停留了一刻,徐令宜的睫毛轻动一下。她唇边漾开一个狡黠的笑,想慢慢挪开。徐令宜却睁开眼,凤眼朦胧,带着少年不知世事的迷茫和久经世事的悲凉。他伸手抓住了元娘的手,迫得她又低下身,两个人气息缠绵。

    元娘气息不稳,双颊飞红。徐令宜凑近她,她甚至能闻到他吐息间的茶香。四目相对间,少年人炙热的情愫翻涌出来。

    徐令宜是清贵的,上京谁人不知兰芝玉树的少年郎。徐令宜是冷傲的,曾经不羁,大祸降临徐家后的落魄又使他迅速冰冷起来。

    他克制又孤独,从不会为情所动。

    徐令宜喉头动了动,热切的情动退却,他唇角带笑,取下元娘发髻间沾染的一瓣紫藤花。

    “怎么来得这么早?”他的手握着元娘的手。

    元娘抖了抖发髻,道:“半月泮的灯点了一夜。”

    徐令宜叹了一口气,不言。元娘却笑了,说:“再如何,也不会比当年更糟了。”

    他们的命运从当年的政变开始便交缠纠葛。

    “你恨我么?”徐令宜凝视着她的双眼。

    元娘身在梦中,那句话仿佛穿越了时空叩问着现在的她。她想,是有恨的,可是恨得太久太累,她再也无法举步只能放下。

    年轻的元娘思索片刻,道:“一开始是恨的,外祖父和父亲因徐府之事被流放南方,母亲追随父亲前去流放之地。我一个人在蜀中呆了六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

    徐令宜面色微变,松开了握着元娘的手。

    “我常常在夜里哭醒,每次哭都想到你。你那时坚定又果敢,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再大些,知道祖父的心思,就不恨了,反而憎恶自己的软弱。”

    徐令宜怔住,这个回答他从没想过。元娘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想来那六年,你已经在我心里。”说完,她的脸更红,眼中闪烁着璀璨而生动的光。

    他了然一笑,回握住元娘的手,元娘反而羞了,又说:“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要问你一个。”

    “夫人请讲。”徐令宜浅浅一笑,风华立显。

    元娘另一手摸着他眼下,轻轻问:“那时,你哭过么?”

    徐令宜没有回答,只说:“父亲身死,徐府封禁,二哥濒死,无药无粮,我连伤悲都来不及。等到程大人应允为徐家直言进谏,回府路上,才有了一些伤痛之感。”

    元娘低头,依偎在他身边,像藤蔓攀附巨木。他们也曾相知,不过太短。

    新皇即位后一年,宽赦诸臣。外祖父从南方回到蜀中,见到她时愧疚又失望,一场风雨,六年孤身,生生将元娘从骄傲的常青木摧折成了一株脆弱又美丽异常的牡丹。

    那时元娘太小,看不懂祖父眼中的失望是为什么,如今的元娘却懂了,她那六年日日惊惧,最渴望的不过一个倚靠。后来嫁入徐府,她满心满眼都是徐令宜,从此为情所困、作茧自缚。

    她不愿再看从前二人缱绻的景致,举步向外间走。

    越走越是庭院深深,天色熹微,晦暗与光明交织着,一片灰色。

    有人一身灰衣站在石林中,露水沾湿了他的额头,石林中一丝光也没有,他仿佛也是其中一块石头。

    元娘远远看着,那时他还未及弱冠,只十七,初次领命前往闽浙抗倭。一年后回京复命,徐令宜归来后站在庭中,时辰尚早,天还未明,仆人的脚步轻轻悄悄。他二人那时尚情深,徐令宜传书不日回京,她便日日盼着,半睡半醒间听到马蹄声,不管不顾披衣起来。

    才出门,便见到徐令宜在石林中,冰冷脱俗得比一年前更不像凡人。

    元娘爱嫣红,年少时总要着此中颜色。她甫一出现,阴森寒冷的石林中便透进些晨光。徐令宜见她来,向她走几步,抱住了她。

    徐令宜向来沉稳内敛,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细语了什么。热气扑在元娘耳朵上,元娘扭头笑出声来,揉着耳朵说好痒。

    元娘问他说了什么,他却红了耳尖,不肯再说。

    四下寂静,天地间仿佛只他二人相互偎依。

    “你呀,年纪不大,都快愁成老翁了。”元娘轻轻拍着他的脊背,“这一年来,家书里也不曾说什么,我瞧你现在,却不像没有事的样子。”

    徐令宜放开手,元娘想去抚他眼角,徐令宜捉住她的手。

    “我没有哭。”他说,声音冷清。

    “你心里有事。”元娘笃定地说,她反握住徐令宜,短短一年,他手上的茧更厚。

    本该是长安纵马、意气风发的年纪,却这样克制又疲惫。元娘心疼地抚摸他手上的厚茧,凝望着他的眼眸,说:“军中也有你的好友,若有事,也该与他们说说。”

    徐令宜摇头轻轻说:“没有什么。”

    元娘心里有些气恼,她素来不遮掩自己的心意。她甩开徐令宜的手,背过身去,说:“好,你现在不同我说,我也不稀罕听,我走了。”

    元娘转身就要跑走,徐令宜无奈来追。元娘机灵得很,一跑一跳,在石林中躲藏。徐令宜自小生活在这个庭院中,他只放任元娘躲藏,并不紧逼,同她相隔几步,只等她停下步子。

    明暗之间,元娘回头看徐令宜的时候,脚滑跌进了水池中。

    徐令宜忙要跳入池中,元娘却踩着鹅卵石爬上来了,落花与湿泥糊了一脸。二人相视一笑,徐令宜脱了外衫裹着元娘,将她抱回别院。

    冬令与陶妈妈正到处找她,见她回来,陶妈妈连呼祖宗,冬令倒习惯了元娘这样跳脱的行径,只去准备热汤姜茶。

    浸了热汤,喝了姜茶,元娘裹着被子蜷在榻上,徐令宜调侃道:“一年了,你却没什么变化。”

    元娘不依,掀了被子要同他理论。徐令宜却笑了,他笑起来颊边一个梨涡若隐若现,终于又有些少年人的样子。

    “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叫人开解。”元娘耿耿于怀。

    他面上仍有笑意,道:“我想说,但只有你懂,若同你说,也只徒增你的烦忧。”

    元娘枕在他怀中,一双眼亮极了。

    徐令宜忍不住偏头,元娘口中的姜茶暖香味溢满一室。

    “是什么?”元娘凑近问。

    他轻轻托了一下元娘的身子,叫她坐得更舒服些。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他说,他们二人动作亲密,却说着这世间最冰冷的一句话。

    元娘脸色微变,他们年幼时经历过同一场风雨,风雨过去,但那阴影从不曾彻底远去。

    徐令宜抚摸着她的发端,元娘不再说话,天色越来越明亮,他们却在阴影中取暖。

    迷迷蒙蒙之间,光越来越亮,元娘闭了眼,再睁眼,过去种种已经过了十多年了。

    陶妈妈见她醒了,撩开床帘,轻声说:“太太,天还没亮,王家就来人递了信,王大人和王夫人被流放南方去了,天亮就要启程。”

    “父亲呢?”元娘问。

    陶妈妈搀她起身,边回道:“刚得了信,已平安回府了,说是革职。”

    元娘叹了口气,拿了陶妈妈手上的帕子擦了擦脸,道:“人无事就好,你去安排,去渡口送一送高姐姐,这一别,便是生死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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