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入局2
“玥儿。”
听到一声呼喊，卿玥忙抬眼望向断崖下，挥手喊道：“阿娘。”
陆北曜稍楞，循着卿玥的视线缓缓看去。
断壁下不远处的木屋前站着一个女人，她的模样与卿玥有几分相似，但少了她身上的孤傲与清冷。
那女人他也曾见过，是卿玥的母亲，姜依依。
遥记在奉贤山庄初见她时，她脸上的笑容也如今日一般温暖和煦。
陆北曜又看向卿玥。
夕阳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朦胧的外衣，橙黄的阳光铺洒在脸颊上，衬得她的笑容愈加灿烂，直达心底。
此时她不再是幽黎族长，只是无拘无束做自己的姬卿玥。
这样的卿玥，耀眼得让他舍不得移开视线。
一切苦难皆已平息，灵荫山涧重现勃勃生机，神庙中沉睡的人全都苏醒过来，幽黎族人从此过着和美的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他，就这般陪着卿玥隐居。
这样的生活，何止是卿玥，就连他都抑制不住的沉沦其中。
手中一沉，陆北曜收回思绪，垂眼就见卿玥将那根雕刻到一半的拐杖塞进他手中。
身边也随之一空。
再抬眼，
卿玥已张开双臂跃下悬崖，踏着屋舍间的参天大树，落在姜依依身前。
姜依依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似在说教，脸上尽是无奈，却又溢着藏不住的宠溺。
房间内又出来一个满目春风的男人，是卿玥的父亲，姬怀生。
见他出来，卿玥忙躲到他身后，在他肩头露出一颗小脑袋，神情倔强，看不出是在顶撞，还是在解释。
只见姬怀生手忙脚乱的隔开两母女，左右讨好安抚，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在和稀泥。
远远望着这一幕，陆北曜暗暗在想，如果这不是一场梦该有多好啊。
可他却清楚的知道，这就是一场致命的美梦。
现下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卿玥的伤情又是如何，他必须得尽快叫醒卿玥，离开梦境。
否则时间日久，连他都有可能心思不稳，沉迷其中。
夕阳藏进深山，夜幕联袂而至。
陆北曜坚定的敲响门扉。
不过片晌，门扉从里面拉开，露出卿玥盈盈的笑脸。
“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跟来？”她跨出门扉就要拉着他往里走。
陆北曜板直着背脊僵在原地，反手拉住她道：“卿玥，我有话想跟你说。”
卿玥笑道：“好。”
两人往外走出了一阵，卿玥突然停下脚步道：“你稍等我一会，我去与阿爹阿娘说一声。”
“卿玥。”陆北曜忙转身抓住她的手腕制止。
他不敢再心软，就怕卿玥一步往回走，便步步陷进去，愈加沉溺在这美梦之中。
脑中慌乱的还未想好如何开口，如何循循诱导的劝解，却听见卿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与他们好好道个别，当年他们沉睡之时，我尚且昏迷中，都不曾叫一声阿爹阿娘。”
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隐忍克制的哭腔。
陆北曜听得顿觉一阵刺痛，就好似一根针猛地扎进他心里。
方才他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此时再看，卿玥浅淡的眼眸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静，眼底还沁着些许水色。
箍在腕间的手下滑。
陆北曜将卿玥的手握在大掌中，拇指边在她手背婆娑，边温声劝慰：“这些终究是假的，你多留恋一分，便会多沉浸一分”
正说着，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姚璐大步走来，手中捧着几个野果子递上前，笑道：“卿玥你看，我今天摘的野果子可红可漂亮了，你尝尝，都可很甜了。”
“玥儿，你又跑出去瞎玩，天黑了还不知道回家。”姜依依嗔怪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姬怀生也出现在姜依依身旁，对卿玥招手道：“玥儿，快回来。”
“玥丫头”
“卿玥”
或许是察觉到梦主的抽离，那些让卿玥留恋牵挂的人一时间全都涌了出来，个个面带微笑的呼唤挽留。
听着嘈杂又句句真切的声音，陆北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他坚信卿玥不可能被魇兽卑劣的手段迷惑，但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现在的灵荫山涧里，有她最割舍不下，最渴望看见的人。
陆北曜目不转睛的盯着卿玥，抓着手的力道也不自觉的越捏越紧。
而卿玥始终盯着面前失而复得的人。
如此僵持了片刻。
卿玥缓缓阖上眼，眼眶中的泪水无处藏匿的从眼睫中溢出。
晶莹剔透的泪珠一路滑过脸颊留下泪痕，挂在下颚，连珠掉落。
她轻颤着抬起一只手停在半空，攥成拳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松开。
一团大火当即在首当其冲的姚璐脚下升腾而起，烧着她的裙琚，衣襟，头发，将她焚作灰烬。
她连声的呼喊也随之戛然而止。
之后是越来越多的人。
喧闹的声音逐渐沉静，直至姬怀生和姜依依也彻底消失。
卿玥终是忍不住的哭出声音：“就连在梦中，我也终是留不住他们。”
陆北曜上前一步，安抚着慢慢将她抱进怀里。
他紧紧拥着她，不停抚摸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是姚璐也好，还是姬伯伯和姬伯母，他们也一定会醒过来的。”
伏在陆北曜肩头哭了许久，卿玥只知眼泪染透了他的衣裳，却感觉不到湿润，亦感觉不出眼睛的干涩与酸胀。
她收起悲伤的情绪离开陆北曜的怀抱，环看清亮月色下的灵荫山涧，再次抬起手。
陆北曜拦住她道：“这些便留下吧。”
卿玥的手未停，边焚烧灵荫山涧，边沉闷道：“魇兽既想以梦境困住我，便不会留出口，唯有毁尽这梦境，我们才能出去。”
虽觉此时不妥，但陆北曜还是忍不住好奇问：“所以你一早便发现这是梦？”
卿玥摇头：“血肉之躯，难免心神动荡，只是在阿爹阿娘出现的时候方有所察觉，魇兽想以美梦困住我，让我沉沦其中，却不知这梦境过于完美。”
这一路，她走得太过艰苦与挣扎，故不敢相信美好。
也因过于美好，故才知道是假。
既已知是假，她又如何放得下灵荫山涧中那些还活着的幽黎族人，他们还需她守护，也还在等着她回家。
日蚀将临，魔族破阵在即，她又怎敢贪恋于美梦中，枉顾族人安危。
听她如此说，陆北曜心中更觉抽痛。
察觉到他的目光，卿玥心头怪异的撇开视线道：“你不必可怜我。”
陆北曜道：“不是可怜，是心疼。”
卿玥心头一颤，好似有羽毛在心尖扫过，让她坚强的心又柔软了几分。
她愈加不敢去看陆北曜的眼睛，脑子发懵的更是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也没有时间让她去矫情。
随着火苗消散，眼前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四周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耳边更是一片死寂。
卿玥和陆北曜下意识的后背贴着后背，警惕着一切动静。
过了好半晌，终于有了动静。
“若要家人平安，那便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一道浑厚肃穆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在头顶，而四周还是一片漆黑。
卿玥和陆北曜肌肉紧绷的贴着彼此，进入高度防备。
紧接着又传出一个声音道：“是，还请魔尊吩咐。”
“我要你潜入人界，在日蚀将临之前，找到女娲碎石。”
“可通往人界的入口设有结界，我要如何出去？”
“到时我会撕开一条通往人界的缝隙，你只需想方设法找到女娲碎石即可。”
黑幕渐淡，隐隐约约透出连绵青山，也再没有了交谈声。
片刻后，眼前恢复一片明朗，两人回到了山谷之中。
仡乔还瘫坐在地，神情呆滞的抱着琼琚。
陆北曜看了一眼现下情形，得出结论道：“我们还没有离开梦境？”
卿玥道：“嗯。”
陆北曜又问：“刚刚那段对话，是魇兽？”
卿玥还是“嗯”了一声，面色有些凝重。
见她这般陆北曜不由更加心慌：“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卿玥暂收思绪，看向陆北曜道：
“与魇兽对战之时，我知道它控制了居民，故无法杀它，同样的，它忌惮我身上的女娲碎石，也不敢对我下杀手。”
“当时它以所有人性命要挟，要我交出女娲碎石，还坦言只要一颗，我便觉得她的目的或许并不止是要女娲碎石。”
“魇兽被困裕今堡的原因我心中一直存疑，它之后又到苗疆潜伏在仡乔身旁，我更是断定它起初争抢女娲碎石也绝不是临时起意。”
“所以对战之时，我故意告知她身上有四颗女娲碎石混淆它视听，让她以为我已经找到所有女娲碎石，逼它不得不对我出手。”
“仡乔进洞的时候，我便看出是魇兽在控制他意识，而拍入他心口那一掌，实则是以他为媒介将魇兽拉入梦中，探听它的目的。”
“只是魇兽以精神力为长，只困了这么片刻便被它挣脱了。”
“原本我以为魇兽潜入我梦境是要探寻所有女娲碎石的踪迹，故此我也将你拉入梦境中打乱她的计划，却没想到，她只是想要将我困在梦中。”
陆北曜听了半天，只觉脑中纷纷杂杂，有一堆的问题想问。
“所以仡乔刺你那一刀并不会致命？”
“嗯，我已避开了要害。”
“魇兽知道梦境困不住你，所以不管是你的还是它的，都是依托在仡乔的梦境之内，我们才会掉入仡乔的梦境中？”
“看情况应是如此。”
“魇兽这般所为多半是为拖延时间，你可能感知它是否还在梦境中？”
“按如今情形，它应当已经离开梦境。”
“那葛荺和荀师妹岂不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