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同归3
夕阳落下西山，明月挂上枝头。
灵荫山涧的夜空格外幽蓝，星星也格外明亮。
静谧的村庄陆陆续续的亮起灯火，饭菜的鲜香若有似无的飘出来，还有间或传出的儿童嬉笑声。
陆北曜依旧坐在门前，月光镀在棱角分明的侧脸，衬得他如画中走出的谪仙。
他静静的端坐着，脸上神情不明。
“吱呀”一声轻响，背后的门开了一条缝。
陆北曜一瞬回神，立即起身。
天色昏暗，屋内也未点灯，但借着依稀的月光，他还是看清了卿玥哭得红肿的眼眶。
卿玥微怔，愣了片刻道：“我想出去走走。”
陆北曜道：“我陪你。”
卿玥避开他的目光，心中惭愧的再次拒绝：“我想一个人走走。”
陆北曜未语，默然的后退一步，侧身让开。
见他这般卿玥更觉内疚，自己将他带进来，却又将他晾在一旁，如此做法有失待客之道，但此时她只想一个人好好的收拾自己的心情。
她垂下眼睫又道：“对不起。”
陆北曜如何不懂她的心思，忙勾唇嬉笑道：“你不必管我，几位长老很是热情，都争相邀请我去小叙，我也正要去赴约呢。”
卿玥扯了扯嘴角，跨出房间。
山谷的风轻柔却依旧寒冷，酸胀的眼眶被风吹得愈加干涩，发麻的脑袋却清醒了几分。
卿玥在陆北曜的目光中漫无目的的走着，渐行渐远。
“哈，何处来的妖魔？竟敢在此处作乱，看我今天不灭了你。”
“我乃修炼千年的狼妖，你又是何人？敢坏我好事。”
耳边传来两道稚嫩的童声，卿玥停下步伐循声望去。
昏暗的角落里，两个梳着髻的小孩面对面而站，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把短木剑，一个赤手空拳。
拿着剑的小孩像模像样的将剑往前一指，扬头道：“我乃幽黎族人，有我在便由不得你伤人。”
另一个道：“哼，凭你也想阻我。”
“呀~”
“哈~”
两团小小的身影煞有介事的过起了招，手舞足蹈的扭打在一处，模样很是滑稽。
片刻后，那装作狼妖的小孩“啊”一声假装重伤倒下。
持剑的小孩则将剑抵在他的肩头，一手叉腰问：“服不服？”
倒地小孩立马求饶：“服了服了，女侠饶命。”
卿玥忍俊不禁，曾几何时，她也这般憧憬着自己能如族人一般护卫天下苍生。
她的面色又黯淡下来，正欲转身离开，却听见那持剑的小女孩边喊着“玥姐姐”边欢快的朝她跑来。
倒地的小孩也发现了她的身影，连忙起身，呼喊着紧跟其后。
卿玥笑着蹲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又帮着小男孩拍去身上的泥土。
小女孩迫不及待的拽着她的胳膊，再次连声唤：“玥姐姐，玥姐姐。”
“嗯？”卿玥边处理着小男孩身上的尘土边回应。
小女孩问：“他们都说玥姐姐出谷了？”
卿玥：“嗯。”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问：“那谷外好玩吗？”
卿玥的手停滞，抬眼看着小女孩憧憬的目光，怔了片刻。
小女孩又问：“不好玩吗？”
卿玥再次挽起微笑：“好玩，街道上有很多人，总是熙熙攘攘的，有很多商贩会卖各种美食，还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
小男孩也问：“那我们以后也能出谷吗？”
“能。”卿玥肯定道：“我会让你们光明正大的出去。”
小孩子的快乐总是很简单，听闻这般便忍不住蹦蹦跳跳的欢呼，就好似明天便能出谷一样。
而卿玥却红了的眼眶。
正是这时，传来一声妇人的呼唤声：“小思，小念，吃饭了。”
“诶，来了。”
两个小孩忙朝着家的方向跑去，跑出了很远似又想起了什么，相继回头冲着卿玥摆手，大声道：“玥姐姐再见。”
卿玥藏着情绪，也笑着摆摆手：“再见。”
在原地收拾了一会情绪，卿玥再次出发。
她推开一扇门。
月光从窗格斜斜的投射进房间，铺洒在窗下的梳妆台上，依稀照清房间内桌椅和床榻摆放的位置。
突然，桌上的灯亮了。
姚璐嗔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看看你，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
正要开口解释，手便被姚璐拉着拽进了房间。
“快，坐好，我去给你拿药。”姚璐将她按坐在床上，嘴里碎碎念：“再这样下去，我干脆跟着姜长老炼药去得了。”
姚璐弯腰从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木匣，憋着嘴递到卿玥眼前：“你看看，我这里的药都装满了，每一瓶对应什么症状，该怎么用，甚至连配方我都滚瓜烂熟了，就差直接炼药了。”
卿玥呆呆的看着姚璐，就怕一眨眼她便不见了。
忽然，姚璐的身影又出现在桌旁，对她招手道：“快来快来，给你样好东西。”
卿玥起身过去。
姚璐伸出藏在身后的手，手中捧着一只烤得焦黄的烤鸡，用较大的树叶层层包裹着，树叶中浸透出些许油渍。
她不停的催促着：“快吃，我特意在外面烤好了回来的，没有人知道，你看看你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练功，都瘦得皮包骨了，快，多吃点，你得好好补补。”
一眨眼，姚璐又从梳妆台中拿出一颗巴掌大的玉石递过来：“卿玥你看，我捡到一颗好漂亮的玉石，改天我找妘叔学学手艺，到时候给你刻一支漂亮的簪子如何？剩下的玉料还可以做簪头和耳坠。”
“卿玥，山上的野果子熟了，明天我们去摘野果子吧？留一点给姜长老酿酒，剩下的做成蜜酿果子。”
“卿玥，我今天在外面看见一只好漂亮的小鸟，身体是五颜六色的可漂亮了，下次再碰见它，我给你抓回来好不好？”
“卿玥”
一阵风吹来，灯灭了，姚璐消失了，喋喋不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房间内又陷入一片黑暗。
原来，都是幻觉，阿璐没有回来。
卿玥的笑容消散，眼神黯淡，呆滞的站在桌旁。
余光瞥见梳妆台上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莹莹闪闪，她不由自主的走过去。
待看清梳妆台上的物什，卿玥鼻尖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梳妆台上的正是用那块玉石雕刻的簪子，已大体刻出了簪子的模样，还未完全雕刻完整，一旁还散落着各种雕刻用具，锋利的刃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当时姚璐还很兴奋的与她商讨过簪子的花样，可她却只当她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到头来才发现，食言的人一直是她自己。
卿玥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拼命的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最后，卿玥不知不觉的走向后山。
她沿着山道一路向上，望着数丈高的绝壁出神。
风吹在脸颊上凉凉的，一旁的矮树丛风中摇摆，窸窸窣窣。
卿玥脑中一片空白，好似所有的信念全被敲碎，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该怎么做？
“嗒，嗒”的拐棍落地声混合着脚步声有节奏的一声接一声传来，卿玥浑然不觉，直到听到那声熟悉的沙哑的呼唤方回过神。
她回头望着蹒跚的老人，轻声唤：“啊翁。”
姜鹤吟慢悠悠的走来，边问：“回来了？”
卿玥抿唇道：“嗯。”
姜鹤吟看了一眼绝壁又问：“知道了？”
卿玥再次“嗯”了一声。
姜鹤吟走到半山腰中的一块大石上坐下，慢条斯理的放下拐棍，又看着卿玥拍了拍身旁空出的位置。
卿玥迟疑了片刻，走过去坐下。
姜鹤吟看了她一会，道：“瘦了，想来吃了不少苦吧？”
卿玥咬着唇，盯着脚底下摇了摇头。
姜鹤吟又道：“啊翁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想问什么便问吧。”
风声呼呼，带来阵阵异香。
卿玥沉默了许久，开口问：“啊翁为何要瞒着我？”
“你身上肩负的已经够多了，不想你再多增烦恼。”姜鹤吟如实回答，语调无波无澜听不出过多的情绪。
卿玥鼻尖发酸，好不容易忍下去的泪再次蓄满眼眶。
她鼓足了勇气又问：“我是不是最差的一位族长？”
从她离开灵荫山涧开始，姜鹤吟便设想了许多她可能会问的问题，却没想到她会这般问，更没想到她此番回来后会否定自己。
姜鹤吟沉着冷静的消解心中情绪，笑道：“怎么会，幽黎族人寿命绵长，你爹娘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整天捉鱼打鸟呢。”
“可我害了幽黎族，也没能保护好阿璐。”
一颗晶莹的眼泪夺眶而出，一如卿玥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喷薄而出。
眼泪与情绪如决堤的水倾泻，卿玥自责又崩溃的哭诉道：
“明明我才是幽黎姬氏，幽黎族长，明明应该是我保护她，可却让她受伤，更让她为了救我陷入沉睡，最应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
“若不是因为救我，阿爹便不会屠戮荀家，若不是因为救我动用了女娲碎石的灵力，灵荫山涧的结界便不会弱，也不会发生百家围剿的惨状。”
“因为我一人害了这么多族人，更因为我一人让族人受尽唾骂，这么多年如过街老鼠一般躲在灵荫山涧，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