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变故1
鼻尖充盈着草木清香，叶尖的露水沾湿衣裙，贴在身上颇添了几分寒意。
从疏密的草木空隙间，可依稀看见打斗中纷乱的脚步。
忽看见几双脚靠近，荀芷心神一凛，瑟缩着脑袋不敢再动。
她屏住呼吸，目送那几双脚靠近又远去。
方大松了一口气，她猛然意识到，他们去的与她是同一个方向。
姚姐姐暴露了！
前往浔阳的途中，但凡遇到麻烦，姚姐姐都是第一个冲在前头，若非伤得极重，断然不会独自躲在暗处。
如此想着，荀芷加快了步伐。
行至山脚下，
刚探出头查看，就见那几人已踏上石阶。
荀芷快速打量一眼地形，
足下蓄力一跃而起，一脚踏上料峭的山壁，手中烛照鞭身如游蛇出洞，抽打在离她最近一人身上，再借力一个翻身落在洞口。
听见鞭响，姚璐才后知后觉自己已暴露。
她沿着洞壁行至光亮处，
一个瘦小的背影映入眼帘，正张开双臂挡在洞口。
“荀芷。”姚璐愧疚唤。
荀芷目不斜视的看着眼前几人：“这些时日我已精进了不少，还是拦得住他们一时半刻的，姚姐姐不必动手。”
台阶上的人面面相觑，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愣了片刻。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再次举起兵刃继续攻上洞口。
卿玥解决完弩|箭，回头看见荀芷挥舞着骨鞭与那一队人打得正酣，暗自松了一口气。
荀芷身姿轻盈灵动，干净利落，颇有了几分卿玥与树妖对战时的凌厉。
若未去过洛阳，卿玥大抵会很是欣慰，可是如今
虽然她是非自愿盗取了她的灵力，可作为失窃者，对于受益者又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
卿玥移开落在荀芷身上的目光，飞身来到洞口，径直进入洞内。
“对不起卿玥，我又给你惹麻烦了。”一见卿玥，姚璐鼻尖不由发酸，委屈又自责的连忙道歉。
卿玥一手抓起姚璐的胳膊搭在肩头，一手搂上她的纤腰，温声安抚：“无妨，情况不算糟。”
出了洞口，卿玥看着荀芷的背影，脚下凝滞了片晌。
她快速收拾好心中感激、怜爱、厌恶又痛恨的复杂情绪，抱着姚璐快步上前，眼明手快的抓起荀芷胳膊，踏着冲上来的一人脑袋，拎着荀芷一起飞向石台。
半空中瞥见孟长风又搭起了弩，卿玥喊了一声“葛荺”，随后手中运力将荀芷推向石台。
当她再次望向孟长风，却见他侧后方一团雪白从矮树丛中猛然蹿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他的手臂。
孟长风当即吃痛的紧锁眉头，下意识狠甩胳膊，已然忘了发射弩|箭。
十二紧咬着牙关，任他如何摆脱也不松口。
一向冷漠的心好似再次被放在大火上炙烤，卿玥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算到孟长风不会善罢甘休，也不会放弃这个伤她的机会，却没想到十二会挺身而出，并为她拼死一搏。
“十二，快跑！”
刚在石台上站稳脚跟，耳边便传来荀芷慌张的大喊声。
卿玥心中咯噔一下。
她忙转头看去，正见孟长风一掌拍向十二毛绒绒的大脑袋。
手指咻然收紧，微睁的瞳孔木讷的追随十二。
雪白的身躯就像被人抛弃的布娃娃，砸在地面擦行数尺，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肚子上的起伏随着呼吸的衰弱越来越细微，十二撑着乌溜溜的眼睛，恋恋不舍的望着卿玥。
卿玥也看着它，回想这一路从不曾与它亲近过，甚至连好脸色都没给过一次，心中自觉惭愧，担不起它以命相护。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刚下过雨后的早晨，树叶上的雨滴亮晶晶的折射着明媚的阳光。
小女孩蹑手蹑脚的从荆棘丛下抱出一只小狗。
小狗看着只有几个月大，身上脏兮兮的，毛发也结成了缕，小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小女孩，不住的呜呜咽咽。
小女孩误以为它是不喜自己抱着，便将它放在地上，见它无法站立才发现是它的腿受了伤。
小女孩不懂包扎，好在刚学会如何传输灵力，便尝试着伸出小手。
缕缕纯净的蓝色灵力从小女孩手中进入小狗的身体。
片刻后，小狗欢快的叫起来，活蹦乱跳的围着小女孩转圈圈。
一人一狗嬉闹了半晌，小女孩蹲下身，点着小狗的脑袋道：“你快回去找你的父母吧，我也要回去找阿爹阿娘了。”
小女孩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起身离开。
在她身后，小狗却颠着弱小的身躯穷追不舍。
小女孩见状又停下驱赶一次，见它始终不愿离开，便承诺若是阿爹阿娘不反对，就将它带回家。
记忆的最后，那只小狗还一直跟在身后。
细细回想，脏污的外表之下，正是一片雪白的绒毛。
难道
它一直跟着她去了洛阳？！
从那时起便一直守在荀家，误以为她会再回来，亦或最初将荀芷的气息误当成了她？
十二似看懂了卿玥的情绪起伏。
它缓缓的，安然的，阖上了眼睛。
风吹动雪白的毛发起伏，
除此之外，
十二再无任何动静。
“十二！”荀芷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挣脱着，泪眼婆娑的看着葛荺乞求：“葛大哥你让我去救它，我不能把它独自留在那。”
葛荺双手环着荀芷，牢牢钳制着她，生怕她会失了理智冲下石台。
宝石般的眼睛经过泪水的洗礼，更加明亮璀璨，倒映着葛荺的心疼。
他艰涩开口：“来不及了，你救不了它。”
恍若电闪雷鸣交错，荀芷蓦然失声。
葛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化作一把刀，狠狠的刺在她的心上。
无形中仿佛伸出许多触手，拉着她不停不停的往下沉。
那是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她清楚的知道，连卿玥都放弃了，她冲出去又能做什么？无非是给大家添乱罢了。
可那是十二啊，
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最亲的亲人。
过往的十多年人生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一起长大，一起玩闹，开心时在一起，伤心时在一起，每一次午夜梦回时惊醒，每一次遇险，十二都是第一个冲到她身边。
可如今，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命悬一线，什么都做不了。
荀芷怔怔的望着十二，眼泪不断滑出眼眶，止不住的往下淌。
那把刺在心上的刀好似在转动，随着十二的生命消逝，生生将她的心挖走了一块。
撕心裂肺的哭喊回荡在山壁下，揪着每一个人的心。
葛荺清晰的感受着荀芷的颤抖，以及她的无能为力，心如刀割。
而在众人悲痛不已时，孟长风抓住最后一次时机。
他强忍胳膊上的疼痛，不顾流血的窟窿，再次举起弩|箭。
卿玥转眼看向孟长风，眼神冰冷狠厉，着了怒意，起了杀心。
揽在姚璐腰间的手渐渐放松，慢慢卸下附在姚璐身上的力量。
姚璐会意，放下搭在她肩头的胳膊，找好平衡，独立支撑。
箭离弦的同时，卿玥用脚尖勾起荀芷掉落在地的烛照，闪身来到石台边缘。
她转动手腕，将节鞭卷成锥形旋涡，兜住驭风而来的弩|箭。
弩|箭跟着节鞭转动的方向游移，随着卿玥用力一抖，弩尖调转方向，被灵力裹挟着极速前进。
浑厚的灵力掀起飓风，如海中翻起的巨浪，排山倒海的冲倒重重阻碍，寸寸逼近孟长风。
受了卿玥一鞭后躲在人群中喘息的孟长野，默默观察情势。趁众人此时不备，他运行灵力，手持玄扇飞向石台，直指卿玥。
卿玥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靠近，可刚打出弩|箭来不及收势，以孟长野的速度也来不及避开。
她紧抿着唇，做好挨这一击的准备。
余光却见一柄短剑从身后飞旋而出。
孟长野急急收势，化攻为守，快速打开玄扇，推出灵力抵挡。
短剑虽轻，但其蕴含的灵力却犹如千金，不消片刻便冲破他的护盾。
短剑卡在玄扇中间，灵力却穿透玄扇，如块大石击中孟长野胸膛，直叫他五脏六腑俱损。
眼角外孟长风情急之下拽了一旁的人挡在身前，往后连连退了数步，身前人身死，而他安然无恙。
眼中孟长野口吐鲜血，飘洒洒坠落，沉闷的砸在地上。
卿玥的目光只盯着玄扇中那柄短剑。
那是她送给阿璐的短剑，被她珍藏着一直舍不得用，今日第一次出鞘，却是悲鸣。
恍如平地一声惊雷，一时间天地失色，耳边万籁俱寂。
卿玥握紧双手，心惊胆战的转头。
姚璐的手还停在半空，身体似被剪断绳子的傀儡，轰然倒下。
“阿璐！”
卿玥一个箭步冲上去。
其他人尚不知所以，闻声回头，便见姚璐已奄奄一息的倒在卿玥怀中。
接连失去两位朋友，荀芷已然六神无主，瞳孔大睁的盯着姚璐，刚刚还汹涌的眼泪却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葛荺也呆住了，不禁自责自己一时不查。她曾救他一命，而他却未报其万分之一。
陆北曜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孟长野袭击卿玥的凶险，也看到了姚璐出手，却没想到这一击会要了她的命。
伤感姚璐的突然罹难之外，陆北曜更担忧卿玥。
为救姚璐，卿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一路追踪至此，好不容易找到她，救出她，却是这般结果，这要卿玥如何承受？
他更怕洛阳荀家的事件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