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世3
“我不同意,玥丫头身上的灵蕴更澄净,入世也更易被发现,山外那些虎视眈眈的人怎能轻易放过她,即便惧怕她的力量,也少不得要生出龙头锯角的无边欲望。”
“我们幽黎族身负得天独厚的灵脉,有高于常人的醇厚灵力,难道要一直这般龟缩于灵荫山涧的一隅之地吗?”
“是啊,灵荫山涧如今全靠前任族长的灵力结界隐藏,结界总有一天会衰弱,如今便这般畏首畏尾的躲在此处,与等死有何区别?又能继续安享多少年?”
“因为这般,你们便让玥丫头入火坑吗?那些外族人不感念也便罢了,难道我们也要枉顾姬氏数千年守护,将最后一丝姬氏血脉至于危险之中吗?”
“”
昏暗的石室中,灵力所化的火簇盈盈闪闪。
卿玥坐在上首,听着底下一堆白胡子老头们慷慨激昂的对峙,都怕有人会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倒下。
在云氤谷休养几日后,她就回了灵荫山涧。
原想着,以她和云汜的灵力和速度,去那些地方不过转瞬之间,可云汜却说要切身体会游历四方以观美景的乐趣,绝不假以灵力。
如此一来便少不得要入世,几位长老听闻,便于幽黎族神庙中就此事争论了好几日。
幽黎一族乃远古遗族,天生灵脉强劲,以姬氏尤甚。
又因幽黎族长久避世,以灵力充沛之地而居,故幽黎族人灵力比常人要高出许多,幽黎姬氏更是至纯至深。
因能人者居之,姬氏一脉世代袭承族长之位,卿玥是幽黎姬氏现今仅存的唯一血脉,故此,她虽只有花信年华,却高居一族族长之位。
幽黎族原以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受世人敬仰,被奉若神明。
然,数年前因幽黎禁术“摄灵术”的外泄,幽黎血脉便成了族外野心勃勃之人的盘中餐。
“摄灵术”乃幽黎一位救治深爱之人的先祖所创,以己灵力摄入她身,修其灵脉,还其生机。
此术是个以命换命之法,因有悖生死伦常,故被幽黎族视为禁术。
如今世间灵气越发浑浊与稀薄,玄门百家修炼者多如牛毛,但能修出纯净灵蕴者却是屈指可数。
外族灵力浑浊,即便启用“摄灵术”,但被摄入者可吸食的灵力寥寥无几,即便是十命换一命都颇为牵强。
故此,那些有心之人便将主意打在了灵力精纯的幽黎族身上,又经过一番改造,“摄灵术”变成了汲取他人灵力摄入己身或他身的一种术法。
此术一成,便勾起无数贪婪之人的私欲。
十五年前,幽黎族撞破了这场阴谋,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更是招来一场声势浩大的百家围剿。
自此风波后,幽黎族与外族的关系彻底崩裂。
曾被人敬若神明的幽黎族人,渐渐衍变成了嗜杀滥杀与妖兽无异的存在。
对于异类世人总带着理所当然的包容,故相比妖兽,世人更憎恶同为人类的幽黎族。
自此天下人闻幽黎而色变。
这十五年间,幽黎族外出者无一人返程,只有送回的灵笺道:“世人视幽黎如狼似虎,但见幽黎者群起而攻之。”
即便幽黎血脉都有以一当十,甚至以一当百的霸道强悍的力量,但毕竟是寡不敌众,一族之力怎能斗得过全天下的修道世家。
以至于这支上古遗族,拥有得天独厚血脉的人类,不得不像只蝼蚁一般,躲在林荫山涧这方寸之地。
卿玥岂能不知这两拨人争执的心思,无非是念着道义与存亡无法取舍,他们既说服不了对方,又认同对方的说法,这才一直僵持不下。
她站起身,朗声道:“我是幽黎姬氏,也是幽黎族长,幽黎在前,姬氏在后,该以族人当先,各位长老不必再争了。”
嘈杂的人群咻的安静下来,全都看向卿玥,个个神情凝重。
卿玥扫了一眼底下各人,又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诸位长老放心,我自会小心为上,定会取得女娲碎石平安归来。”
各长老面面相看,纷纷弯下背脊,众口一致:“幽黎族世代感念姬氏守护之恩。”
“这段时日,族中安危也仰赖诸位长老看顾。”卿玥也庄重的朝着众人作揖拜下去。
群星璀璨,皓月当空,月光如一层寒霜铺撒在地面。
奇异的繁花在夜间悄然绽放,浓郁的幽香伴着虫鸣和一线瀑布的哗哗水声阵阵传来,入鼻入耳,沁人心脾。
夜已深,林荫山涧中只有零星的几间屋舍还亮着灯火。
卿玥走近一扇门扉,犹豫着扣响房门。
屋内一片静默,但卿玥知道他听到了。
等了片刻,屋内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门一推开,一股杂药香扑面而来。
卿玥看向满头华发,长须花白的老人,唤道:“阿翁。”
屋内正中是一方矮几,矮几下放着蒲团,房间右边被圆箕和背篓占了大半,里面盛着新鲜或晒干了的草药,左边一方木架上是书籍,一方木架上摆着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姜鹤吟此时佝偻着背脊,盘坐在蒲团上,身子右侧放着一根暗红色实木雕刻的貔貅头拐杖,浑浊的眼睛盯着矮几上的绛色杯盏。
他沉吟片刻问:“决定了?”
“嗯。”卿玥点头回答。
姜鹤吟也是幽黎族的长老之一,但他已有好几日不曾去神庙了,卿玥是来告知他抉择,也是来道别的。
百家围剿后,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自小将她养大,早早便耳提面命,她作为幽黎姬氏该以守护幽黎族人为己任,生生将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压成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女子。
而她越是稳重,越是优秀,姜鹤吟心中就好似有一根针一寸寸的往里刺进。
他此时的内心无疑是矛盾的。
想激励她尽早取回女娲碎石,可她是至亲的外孙女,是他放在心尖上珍藏都来不及的人,怎舍得她不顾自身凶险。
想劝她以自身为重,可她是幽黎族长,又怎能教她自私自利贪生怕死。
姜鹤吟摸来身侧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起身,步履蹒跚的走到卿玥面前,在她眼前摊开手掌。
掌心上躺着一个小瓷瓶,在他枯瘦的手上愈加显得细白圆润。
“前几日见你气息不稳,这是阿翁这几日练的药,带在路上。”姜鹤吟抬眼对上卿玥,笑道:“阿翁在家等你回来。”
卿玥点点头,看向他手中瓷瓶,伸手拾起。
指尖触及瓷瓶上的余温,鼻尖不由得一酸,一滴泪毫无征兆的涌上眼眸,模糊了视线。
这瓶药应是整晚被他握在手心,才能让石头都有了温度。
或许从她回来的那一日他便知道,她定会做此决定,这几日才会早出晚归的采药、炼药。
卿玥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将眼泪逼回眼眶。
再抬眼又是一片清明。
她道:“阿翁”如若我一去不返,幽黎族便托付与您了。
卿玥捏着手中的药瓶,看着身前憔悴的老人,嘱托的话梗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她即便不说,姜鹤吟也明了她话中之意。
他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宽慰:“放心去吧,家中自有我们。”
卿玥勾起一丝笑容,点头。
“出门在外,定要多加小心,常回灵笺,药物,衣裳,灵石都多备着些,不要嫌麻烦,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姜鹤吟杵着拐杖往回走,一字一句的不停叮嘱。
卿玥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搀着他坐下,自己又绕到对面,认认真真的听着。
直等姜鹤吟全都念叨完了之后,卿玥道:“阿翁,玥儿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见她神情认真,姜鹤吟望着她的眼睛,肃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