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告别
丛林之中，那一袭蓝绸随风摇曳，晨星般闪亮的眼睛眨了眨，长睫毛垂下，掩住了眼中的层层涟漪，嘴角眯起，带着淡淡的笑，低语道：“这个女孩倒是有点意思。”
十四贝子府上丫鬟众多，虽未娶妻，但是周围的人都早就给他张罗着，因此见过的女子也不少。可如巧姐这般，胆魄非凡，妙语连珠的，十四贝子自然是从未见过。
十四贝子竟忘了小时候也曾见过巧姐，只是觉得这个女子非常可爱，不由得更加起了一层好奇，虽然晚了，竟然也不想走了，而是躲在那里继续观看，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巧姐和尤三姐聊着天，不知不觉已到了三更天，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那轮明月却亮得很，像铜板一样扣在天际，四下无云，偶尔传来几声零碎的乌鸦的鸣声。
尤三姐往里靠了靠说：“丫头，这里那么人烟稀少，你就不怕吗？”
巧姐轻轻的端起茶杯，唇角在杯壁上碰了碰，笑道：“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呢，有什么可怕的？要等的人都还没来，你连死都不怕，还怕坏人吗？”
“小丫头，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个小姑娘，你倒像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说话都带了点睿智，恐怕是年纪大的人都不及你这么会说话。”尤三姐佩服道，“我是粗鄙之人，听不懂你的哲理之言。”
“你过奖了，我倒是很欣赏你敢爱敢恨的一面，我是永远做不到的，因为我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就算日后我遇上你说的那个人，只怕我也会让他放在很后面的位置。”巧姐淡淡一笑道。
十四贝子听了这话，嘴角上扬，浮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是吗？你若遇上这个男子，你会把他放到很后面的位置？那我倒要试一试，你能不能遵守你的诺言。从来女子见了我都会生死不顾，我就不信你见了我波澜不惊。”
脚步声响起。
这寂静的深夜，忽然响起了这样一簇簇的脚步声，委实让人感到恐怖，但是尤三姐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惊喜，说：“小丫头，你说你要我见的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来了？”
尤三姐心底希望来的人正是柳湘莲！做梦都想见的人！
巧姐此时也微微抬头，听这脚步声就知道这个人必定是懂武功之人，要不然，又怎会有如此轻盈的脚步声呢？
来人果然就是柳湘莲！
月光下，一风光霁月的男子，一身布衣，手握宝剑，正款款走过来。
布衣是干净的，巧姐事先交给那个小厮，直言若是救出来柳湘莲，就要柳湘莲换上布衣，利于逃跑。
柳湘莲果然穿上了巧姐送的衣服。
尤三姐眼睛湿润了，“柳公子，真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柳湘莲看了看尤三姐，目光却在巧姐脸上定格，“是姑娘你救了我？”
巧姐坐着没起来，淡淡地说：“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带我出来的人告诉我了，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柳湘莲感激地说，“多谢小姑娘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
巧姐起身说：“如此大礼我受不起，你快起来吧。”
柳湘莲缓缓起身，苦笑道：“想不到我非无亲无故，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姑娘会救我，但是姑娘可知，你救了我，你会被牵扯进去，你甚至会得罪名门望族。”
巧姐笑道：“可我知道你是一个仁义义士，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至于后果如何，你不用操心，我既然做得出就一定有办法去承担责任，这是行李，里面有银子，还有一些吃食，你带上马上走吧，在天亮之前离开京城，官府的人一定找不到你的。”
柳湘莲却没有接，眼睛湿润了，说：“姑娘，你既舍命相救，可否告诉我，你姓什么名什么？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巧姐淡淡一笑道：“你也知此事牵涉巨大，做好事不留名，何必知道我的名字呢？”
“可是……”柳湘莲急了，“我知道姑娘高风亮节，做好事不留名，可是如若姑娘不告诉我你的名字，那这辈子我定会抱憾终生的。”
“你知道她的名字就行了，她就是尤三姐，一直倾慕你的人，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她，我今日让她过来，只因她说不管生死，她都要陪你一起走，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巧姐把尤三姐拉到柳湘莲面前。
柳湘莲这才看清楚尤三姐，不过，马上就低下了目光，继续看着巧姐了。
尤三姐脸红了，“柳公子，五年前，曾经贾家的人想为我们定亲，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我也不管当初发生了什么，总之我一直倾慕于你。若你愿意，我可以不顾生死，同你一起走。”
柳湘莲笑道：“多谢姑娘错爱，可如今我已是待罪之身，自身难保，恐怕会连累姑娘，姑娘还是请回吧，既然五年前我们有缘无份，那么现就不用再续前缘了。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自然不会少了怜香惜玉之人，还请姑娘忘了在下。”
柳湘莲的话，针针带血，直戳入尤三姐的心中，心碎了，尤三姐抬起泪眼，苦笑道：“我当真那么让你讨厌吗？就算你穷途末路了，也不愿让我相随吗？”
柳湘莲一怔，“姑娘何出此言，我与姑娘萍水相逢，今日也才第一次见面。并不知姑娘对我情深意重。我的确是戴罪之身，没有资格让姑娘对我生死相随，再说了，我心无旁骛，也不想牵扯上红尘琐事。姑娘一片心意，柳某心领了。”
巧姐急了，“柳公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厚道了。你孤身一人行走江湖，还要被官府通缉，有个女孩子愿意不顾一切照顾你，这不是挺好的吗？她都已经放弃一切，连行李都带来了，你为什么不让她跟着你呢？”
柳湘莲摇摇头说：“对不起。”
尤三姐哭的好像个泪人，要往柳湘莲怀里扑，“我不管！我不管！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跟着你，五年前我已经失去你了，现在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开你的手，因为这五年来我比行尸走肉还不如！我再也不能忍受失去你的痛苦！”
柳湘莲却推开尤三姐说：“姑娘，请你自重。”
“想不到你如此绝情，我盼了五年，依旧盼了一场空。”尤三姐泣不成声，跪坐在地上，“可你一个人行走江湖，没个女孩照顾你能行吗？你就当施舍我可怜我，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柳湘莲坚定地说：“我柳湘莲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了，可也不能够随便找个红颜知己！这样不但害了我自己，也同样害了你！”
尤三姐苦笑道：“你说这话，说明你心有所属了，对不对？你是因为心里已有了人，所以才不接受我的对不对？”
柳湘莲看了巧姐一眼说：“在今天之前，我的心里并没有任何女孩。可是今晚之后，我想，不管生死，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有这个女孩了。”
尤三姐痛哭起来，“那个女孩却不是我，那是谁？那是谁？谁会是你心中完美的妻子人选？”
柳湘莲苦笑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想她也未必会知道。”
巧姐叹了口气说：“柳公子，虽然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但是既然人家对你情深意重，你又狠心拒绝了，你不如就告诉她是谁呀，也让她彻底死了心。”
柳湘莲急了，“你真要我说出来？”
巧姐笑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尤三姐看柳湘莲凝视巧姐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苦笑道：“柳公子，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吧。”
柳湘莲低下了目光说：“总之姑娘对我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如果有一天姑娘有难，请到忘情湖边吹箫，我听到姑娘的箫声一定会过来，哪怕用命来救，我都愿意。”
巧姐笑道：“你说的太严重了。你快拿着行李离开这里吧，我想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你也不用抱着这么大的包袱，觉得一定要回报我，这一切都是天意。”
柳湘莲深深凝视巧姐说：“你说的对，这一切都是天意。”接过行李，百感交集。
“怎么你还不舍得走吗？京城虽然美丽，但此地不宜久留。你之前也是浪迹天涯之人，在此别过，我祝你一路顺风。”巧姐拱了拱手说。
柳湘莲无奈一笑道：“我如柳絮般飘零，从来就不觉得京城才是我必居之处，可今日我才真的明白，如若没有过去，我一定好好的在京城定居，好好的拥有一个家。”
巧姐点点头，“你也不用太悲观，虽然你现在是戴罪之身，但我也会想办法为你洗脱罪名，假以时日，你必能恢复自由，就算你不能恢复自由，你也可以改名换姓，重新生活，以你的能力必能在新的地方开辟新的领域，组建家庭，过和美的一生。”
柳湘莲依依不舍说：“但愿吧。可是我永远不会忘了姑娘救命之恩的。”
刚才拿行李时，碰到巧姐的手指，那抹滑腻如蜜糖一般，让柳湘莲心旷神怡。
“我走了。”柳湘莲往前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头，淡淡一笑，“姑娘，我不会对你说再见，因为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