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苦肉计
程竞泽接到余湘电话后,骂骂咧咧地赶到学校。
来到老师办公室门外,他突然紧张起来,仿佛梦回学生时代,怒气顿时消了大半,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余湘正在帮秦老师整理作业本,抬眼见到他,赶紧招呼道:“哥,进来啊。”
程竞泽局促不安地走进来,脚步有些慌乱,那条瘸腿更使不上劲了。
等他走近,秦老师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合上正在写的教案,起身与他握手。
“余湘的表哥是吧?坐吧。”
程竞泽在她桌边坐下,紧张地搓了搓手。
余湘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人中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秦老师推了推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口了:“是这样的,今天找您来,是想跟您说一下余湘在学校的表现。开学一个多月,她就迟到了三次,今天最严重,早读课结束才到学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程竞泽瞟了余湘一眼,“这事啊,实在是一言难尽。唉……”
他低下头,长叹一口气。
“余湘这孩子啊,从小就可怜……”程竞泽缓缓抬起头,满眼真挚地看着秦老师,“她爸妈很早就外出打工了,把她留在家里,给两个老人照顾。俗话说,每逢佳节倍思亲,这次国庆节,余湘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爸妈回来,结果等了两天,还是没见到人影儿。到第三天,也就是昨天,这孩子坐不住了,自己一个人坐车去了江城,在她爸妈门口等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没地方去,才跟我们打电话。唉……”
程竞泽连连叹气,看了一眼余湘,眼里写满了心疼。
余湘:啊???
见余湘还是一脸呆傻,程竞泽别过头,假装抹了抹眼角,趁秦老师看不到,使劲冲余湘使眼色。
余湘反应过来:“啊啊——对对对,我不知道他们不在家,白跑一趟了。”
秦老师脸色缓和了些,眼里多了几分疼惜,问程竞泽:“那她爸妈呢?”
程竞泽摇摇头,语气略带埋怨:“他们倒好,带小儿子去北京玩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害得余湘白跑一趟,连回家的车都错过了。”
秦老师一惊:“啊?那她怎么办?”
“她在江城也没有其他亲戚,我们也没车,不能去接她,只好叫她找一家旅馆住下,第二天再回来。结果这孩子舍不得花钱,就在肯德基凑合了一晚上。”程竞泽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声音微微哽咽,“幸好没出什么事,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她爸妈交代啊!”
余湘拼命眨眼,成功地挤出了几滴泪花。
这招苦肉计太真情实感了,她听完都觉得自己好惨。
秦老师看着这对悲悲戚戚的兄妹,一时于心不忍,什么狠话训话都说不出口,沉默到最后,只有一声幽幽的叹息。
“唉,我能理解余湘的心情。”她站起身,捏了捏余湘的肩膀,“这次就算了,以后不许再迟到了啊。”
余湘望着秦老师,眼泛泪光,用力点了点头。
—
走出教学楼,兄妹俩同时舒了口气,如卸下千斤重担。
余湘心情舒畅,脚步轻快地跟在程竞泽后面,笑嘻嘻地说:“哥,我送你。”
程竞泽回头瞥她一眼,见到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满腔的怒火又重新燃起。
他眼珠子一瞪,跟庙里的四大金刚似的,一脸凶神恶煞,吓得余湘赶紧收敛了笑意,耷拉着嘴角,换上一副委屈又可怜的表情。
不等程竞泽开火,她先开口了:“哥,原来你们都这么觉得……”
程竞泽一愣,骂人的话咽了回去,问:“觉得什么?”
余湘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哀伤,低声说:“你们都觉得我没人要,爹不疼娘不爱,所以很可怜我,是不是?”
程竞泽脸色瞬间僵住,“呃”、“啊”支吾了半天,才讷讷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刚刚我说那些话都是演戏啊,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没必要。”余湘幽幽叹了口气,抬头仰望天空,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我从小就知道爸妈重男轻女,不喜欢我。我也习惯了他们的忽视、冷漠和区别对待。”
她低头抹掉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然后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望着程竞泽。
“我早就不伤心了。毕竟我还有外公外婆,还有你和舅舅,已经很知足了。”
程竞泽神色动容,说:“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余湘点点头,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哥,我没事,耽误你时间了,你先回去吧。”
“哎,那我走了,你自己调整好心情,别太难过了。”
程竞泽走到校门口,回头冲她摆摆手。
余湘转过身,拼命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招苦肉计,真是百试百灵。
啧啧啧,她的演技真是杠杠的,拯救内娱非她莫属。
--
晚上放学,余湘照例去自习室,在熟悉的位置坐下。结果,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程竞泽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哎哎哎勒死我了……”
余湘被程竞泽一路拖着,扔进了前台。
程竞泽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命令道:“你就坐这写作业,今天,不,这一周都不准碰电脑!”
“啊?”余湘撅起嘴,不情不愿,“为什么啊?”
“你知道你这次月考排多少名吗?你们老师可都跟我说了,二十名!”程竞泽双眼圆瞪,表情浮夸,又强调了一遍:“二十名啊!这种成绩能考上大学吗?”
余湘不以为意,嘟囔道:“我上次也是二十名,很稳定啊。”
程竞泽一下子噎住。
他咳了咳,重新组织措辞:“这这这……你们老师说了,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家都在进步,你原地踏步,很快就会被甩到后头!”
余湘感到费解:“大家都在进步,我能稳定住,说明我也在进步啊。”
真不是她在故意抬杠,只是程竞泽那套理论,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
程竞泽板着脸,眼里寒光一闪。
余湘刚想乘胜追击,一看到他那张黑脸,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算了算了,把他惹毛了得不偿失。
余湘缩了缩脖子,决定忍气吞声。
程竞泽冷冷道:“别的不说,今天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余湘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
还“死罪活罪”呢?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她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无聊地转着笔,又被程竞泽吼:“怎么坐的?背挺直!”
余湘斜瞟他一眼。
凶你妹哦!
算了算了,看在今天他帮了她的份上,继续忍!
余湘慢悠悠地挺起背,伸了个懒腰,然后从书包里抽出一本习题册,斜乜了程竞泽一眼。
那眼神阴恻恻的,饱含着对兄权压迫的控诉和怨恨。
安顿好这边后,程竞泽去楼上楼下巡视了一圈,又把休息区的卫生简单打扫了一下,才回到前台。
小姑娘正低着头,一只手杵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笔,看起来还挺认真的。
只是,走近一看——
练习册里竟然夹了本厚厚的书!
这密密麻麻的小字,花花绿绿的纸张,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程竞泽怒火攻心,一只大手直奔过去,把她的练习册扯过来,使劲一抖。
“啪啦”一声,一本书掉在桌上。
程竞泽深深提气,刚要开骂,视线不经意扫了一眼书的封面——
《历年高考优秀作文集》???
呃……冤枉她了?
余湘歪着脑袋,看着程竞泽,眼里满是孩童般的纯真和困惑。
“怎么了哥?”她眨巴眨巴眼,“这么突然,吓我一跳。”
程竞泽挠挠后脑勺,视线四处游移,极力掩饰尴尬,“哦哦,没事……刚刚看到你书上有个黑影,我还以为是蟑螂,呵呵……”
余湘翻了翻书,语气疑惑:“没有啊。”
“我看错了吧,哈哈。”程竞泽尬笑着离开了前台。
等他一走,余湘紧绷的肩膀一下子松下来。
她长吁一口气,把书翻过来检查一番。幸好封面粘得足够牢,这本《重生后我成了大佬的心尖宠》才得以在程竞泽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一想到他刚刚吃瘪的表情,余湘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根本停不下来。
这个夜晚过得平静又充实,唯一遗憾的是,时峥没有出现。按日子推算,他妈妈应该要等到三天后才上夜班。
余湘倒也不失望,只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时,突然感觉有点孤独。
这股淡淡的惆怅笼罩着她,以至于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脑子里的小剧场演了半个多小时,不仅没有起到催眠效果,反而让她越来越有精神。
又辗转反侧了半小时,余湘终于躺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坐到书桌边,打开台灯。
她从书包里拿出小本子。它昨晚被口水打湿,现在已经干了,边角有些皱巴,但不影响使用。
她终于知道,那股空落落的感觉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她的故事,还没有写完。
--
与此同时,在时峥家里,林雅兰也在追问时峥的月考成绩。
时峥好心劝她:“妈,我也是为你着想,这大晚上的,我怕你知道了睡不着。”
林雅兰本来挺佛系的,今天实在是被陈玉梅刺激到了。那个女人就爱臭显摆,他儿子不过是考进了全校前一百名,就被她吹上了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清华北大提前录取了呢。
林雅兰连喝了两碗绿豆汤,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将心头的燥火消下去。
她看着沙发上懒洋洋地喝绿豆汤的时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
自家儿子哪儿都好,就是这成绩,实在令人堪忧。
他也不笨,就是对学习不上心。
也不知道那个姜来,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突然开了窍,从全校倒数,一飞冲天进了前一百呢?
林雅兰突然想到个办法。
她坐到时峥旁边,神秘兮兮地说:“哎,儿子,下次你见到姜来,跟他打听打听,他之前上的是哪个培训班?是不是学到了什么独门秘籍?怎么这么灵呢?”
时峥啧了声,敷衍道:“你不是让我别跟他打交道吗?现在又打脸了?”
“我的意思是……”林雅兰努力自圆其说,“咱们跟人交朋友,要择其善者而从之嘛。他有优点,我们当然要学习啊。而且我一直觉得姜来这孩子还是不错的,就是他妈太烦人,典型的势利眼,恨人有笑人无,我算是看明白了……”
又来了,她一吐槽起来就没完没了。
时峥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晚他一夜没睡,白天脑子昏昏沉沉,好不容易熬到回家,耳根还不能清净。
真是头疼得很。
时峥重重放下碗,打断了林雅兰的絮絮叨叨:“妈,我对他上的什么培训班,根本不感兴趣。我也不想变成那样。所以你别想了。”
上次在楼道偶遇姜来,他苍白的脸色、干瘦的身躯,还有那空洞无神的眼神,让时峥实实在在地震惊到了。
如果考进前一百的代价是变成这样一具行尸走肉,那他宁愿一直挂车尾,当一条与世无争的闲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