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纯狱风
网吧角落里，余湘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时峥。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余湘睁大眼，指着时峥，“你的脑袋……”
她终是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笑个屁！”
时峥脸色黑沉，一身戾气，卸下松松垮垮的书包扔到桌上，整个人无力地陷进椅子里。
他摸了一下脑袋，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浑身不自在，原本的小鲜肉发型被大刀阔斧地推掉，只剩下短得可见头皮的发茬。
余湘笑得幸灾乐祸，“大哥这是刚出狱啊？恭喜恭喜。”
时峥飞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包工头剃的。”他看着黑色的显示屏里自己的轮廓，忍不住低骂一句：“妈的，跟狗啃的一样。”
余湘渐渐止住笑，半调侃半安慰：“其实还行啦，电影里的硬汉都是这发型。”
她说的是真心话。他这造型，乍一看挺不习惯的，多看几眼就觉得……还挺酷，很衬他的脸型。
而且，原本被刘海遮住的眉眼，现在坦坦荡荡地露了出来，五官更显清晰，脸部线条更显流畅，整个人平添了几分冷冽的气质。
看得久了，余湘不由得脸红心跳。
她蓦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咬了咬唇。
这些小表情小动作，时峥丝毫没有察觉。他懒洋洋斜眼，问：“那你呢？你的头发怎么又长出来了？”
余湘甩了甩马尾，眼里笑意狡黠：“假发呗，找我舅妈借的。”
时峥皱起眉，“戴假发上学，不嫌麻烦啊？”
“还好啊，每天早起十分钟，拿网兜把头发包好，然后戴上假发，用发夹固定。平时没人会注意到，就是晨跑和做操的时候要小心点。”
时峥想想就觉得麻烦。
“干嘛不直接剪短？短发也挺可爱的，你不是还自夸是樱桃小丸子吗？”
余湘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头发长得太慢了，好不容易才留这么长，舍不得剪。”
“那你就打算这么戴下去？戴到高考结束？”
“走一步看一步呗，新校长上任三把火，说不定这把火烧完，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时峥面无表情，呵了一声。
他盯着电脑，登入游戏，心浮气躁地拿人头，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余湘很同情他。任谁被强迫剃了个劳改犯的造型，心情都不会愉快。
余湘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说：“别郁闷了。”
时峥没吭声。虽然戴着耳机，但余湘知道，他肯定听见了。
她又说：“很帅。”
时峥轻嗤一声，表示不屑。
“真的。”余湘说得信誓旦旦，“虽然包工头手艺不好，但你底子好，不管什么发型都能驾驭。”
时峥斜乜她一眼。
见他表情似有缓和，余湘继续哄他：“老话说得好，寸头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长得丑的人，才需要长发遮脸。长得帅的，就该把五官大大方方地露出来。而且，现在就流行这种纯狱风，你看那些……”
“行了行了。”时峥挥挥手，故作嫌弃，“马屁都被你拍肿了。我知道我很帅，光头都帅，行了吧？”
余湘满意地点点头，又戳了戳他的肩，“所以，别郁闷啦。”
“我郁闷个屁。”
“那你请我吃泡面。”
“？？？”
敢情你拍了半天马屁，就为了蹭一碗泡面？这目的性也太明显了吧！
时峥摘下耳机，缓缓起身。
“……要什么口味？”
—
时峥在前台拿了两盒泡面，倒开水时，程竞泽哟了一声，“吃这么多？今晚又打算通宵？”
时峥头也不抬，“你妹的。”
程竞泽眼角抽搐一下。
时峥意识到口误，赶紧解释：“我是说，这碗是给你妹买的。”
“……你等会儿。”程竞泽弯下腰，在货柜上挑挑拣拣，“给这碗加两根肠。”
“对你妹这么好啊？”
“平时无所谓，今天不一样。”程竞泽剥好香肠放进碗里，视线往角落方向瞟去，“今天她生日。”
时峥一愣，“今天？没听她提过。”
程竞泽点点头，唏嘘道：“她也挺可怜的，从小爸妈都不在身边，过生日也冷冷清清的，没人惦记。”
时峥听完，心里挺不是滋味。
又闲聊了会儿，时峥才端着两碗泡面，小心翼翼地穿过几排桌椅，放在余湘面前。
余湘笑嘻嘻道了声谢，掀开盖纸，很自然地叉起一根香肠，放进时峥碗里。
时峥微愣，解释道：“这是你哥送的。”
“对啊，咱俩一人一根。”余湘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顾着埋头吃面。
白雾袅袅，热气轻扑，她忽然抬起头，冲他笑了笑，脸颊被蒸得泛红。
对视的瞬间，时峥的心好像被小爪子挠了一下。
他低下头，默默吃面。
吃了会儿，又忍不住偷瞄余湘。
余湘感觉到他的视线，好奇地望回去，他又赶紧别过头，假装在看电脑。
如此两三个来回，余湘终于憋不住，主动发问：“你是不是想吃我的？”
“啊？”
“你盯着我看了半天。”余湘歪着脑袋，露出关切的眼神，“你是不是没吃饱？要不我给你分点？”
时峥摆手，“你想多了。”
余湘沉默片刻，慢吞吞地说：“那个……下次我再请你。我不会白嫖你的。”
她想到哪儿去了？
时峥哭笑不得，“我不是这个意思。”
余湘皱起眉，盯着他，“那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时峥也不想藏着掖着，直接说：“我听你哥说，今天是你生日？”
“哦，这事儿啊。”余湘垂下眼帘，用叉子卷起泡面，“他跟你说这些干嘛？我又不过生日。”
“啊？”时峥故作遗憾地叹口气，“我还以为能蹭块蛋糕吃呢。”
余湘低着头，声音闷闷的：“没蛋糕。”
“要不我现在去买？”
“没必要。”顿了顿，余湘扯了扯唇角，无所谓地笑笑，“又不是多大的事。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生日这回事。”
时峥静静看着她，过了会儿，问：“那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余湘抬头瞥他一眼，“你要送我啊？”不等他回答，她又说：“不用那么客气，你都请我吃泡面了，就当是长寿面吧。”
时峥失笑，“你还真是——”
不等他说完，余湘起身打断他：“你吃完了吧？我一起去扔了。”
她边说边伸手去拿他的泡面碗，时峥只好作罢，把叉子扔进碗里。
他往椅背一靠，双手抱臂，目送余湘的背影绕过几排桌椅，经过前台，最后消失在门后。
郁闷的情绪又卷土重来。
这一次，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时峥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戴上耳机重开一局，刚做好部署准备开战，肩上突然多了只手，还重重地摇晃了几下。
他条件反射地回头，就看见余湘站在他身后，双眼大睁，脸色煞白，像撞鬼了似的。
“怎么了你？”
“我看到包工头了！”余湘抓着时峥的肩，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我出门扔垃圾，正好看到一群人朝这儿走过来，你们班包工头走在最前面。他肯定是上门来抓人了！”
“我去！”
时峥低骂一声，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
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方弹出一条警示语：未成年人禁止入内！！！
三个感叹号，事态严重性不言而喻。
余湘匆匆扫视一圈，发现每台正在使用的电脑上都弹出了这条警示语，这应该是程竞泽发出的信号。
一时间，网吧里骂声四起。
好在今晚网吧里的都是熟客，知道这条暗号的含义，也知道“逃生通道”在哪儿。
一阵骚动后，几个人带头奔向余湘的身后，也就是洗手间的方向。这旁边有道隐形门，连接着一条甬道，通向后巷。
余湘刚提起书包，手腕就被一只手攥住，一股大力拖拽着她向前飞奔。
在昏暗的甬道里，她的脚步踉跄慌乱，心也跳得飞快。
周围人影纷乱，她看不见时峥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高挺瘦削，有几分少年的单薄，也有几分男人的硬朗。
手腕上的那只手，传递着一股坚定的力量，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快到甬道尽头了，那扇铁门越来越近，前面的人突然掉了个头，把余湘往回推。
“后门也有人！”时峥急促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余湘吓得心脏一紧，像个无头苍蝇在原地打转，“那怎么办？”
“这里有杂物间吗？或者储藏室？”
被他这么一提醒，余湘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跟我来！”
这次，换她抓着时峥的手。
俩人猫着腰回到网吧。从两台显示屏的缝隙间，余湘看到一群中年男人站在网吧前台，正跟程竞泽说着什么，有几张面孔颇为眼熟，应该都是各个班的班主任。
“往这儿走，上二楼。”余湘贴近时峥耳边，小声说。
楼梯在洗手间外面。时峥飞快地冲上去，余湘紧跟在他身后。
网吧二楼跟一楼面积差不多，因为被隔成了一个个小包间，所以看上去逼仄了许多。
余湘在前面带路，还不忘向时峥介绍：“这些包间是给打团战的人留的，设备更好，价格也更贵，所以平时人不多。”
设备更好？
时峥狠狠地心动了。
改天来试试。
他们沿着狭窄的通道，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扇掉了漆的铁门前。
门外靠墙摆了个鞋架，里面横七竖八地塞了一堆鞋，上面的几双还算干净，下面的都落了灰，还结了蜘蛛网。
余湘蹲下身，从最底层抽出一只脏兮兮的帆布鞋，递到时峥面前。
“鞋垫下面有根钥匙。”
时峥半信半疑，伸手去摸，不一会儿，摸出一只虫子的干尸。
“噫……”余湘嫌弃地皱眉，晃了晃手中的鞋子，催促道：“别乱摸，在鞋垫底下。”
时峥掀开鞋垫，很快摸到一根金属钥匙，递给余湘。
余湘又“噫”了一声，用两根手指接过钥匙，打开铁门，又迅速把钥匙还给时峥。
“放回去。”
时峥依言把钥匙塞到鞋垫底下，又把鞋子归回原位。
看着满手的灰，他算是明白了——
脏活儿都归他呗。工具人实锤了。
俩人进了小屋。余湘关上铁门，摁亮墙上的开关，轻车熟路地从桌上拿起一包薯片，一屁股窝进沙发里。
“这是我哥的窝，随便坐。等那帮人走了，他会通知我们的。”
时峥站着没动，环视着房间。
房间不大，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不透一丝光。墙角有张单人床，被子枕头胡乱堆成团。床尾处摆了张双人沙发，旁边的小桌上，各种杂物散乱摆放，充电线都打结了。
他听到余湘在小声嘀咕：“奇怪，墙上那些海报呢？”
时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四面墙壁空空荡荡。但仔细看，会发现墙上有许多浅浅的印子。
视线转到另一端，看到程竞泽的电脑桌，时峥的眼睛倏地一亮。
他一眼就认出，桌上的显示屏是rog玩家国度，键盘是cherry红轴。视线继续往下，电脑主机是自行组装的，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他毫不怀疑，里面的各项设备参数肯定都是顶级的。
时峥看得眼冒绿光，手伸到一半，又生生忍住。
这台电脑想必是程竞泽的心爱之物，别人留个指印都算是亵渎，更不用说趁他不在时偷玩了。这跟偷人老婆没啥区别。
但是，这么高端的机器就摆在面前，不试试实在不甘心……
在反复纠结中，时峥的手伸出，又收回，跟招财猫似的。
余湘忍不住笑了。
“想玩吗？”她怂恿他，“我哥说配这台电脑花了三万，都是顶级配置，玩起来肯定很爽。”
时峥回头望着她，半天没吭声。
余湘眨眨眼，继续蛊惑道：“我哥打游戏那么厉害，有一大半是这台电脑的功劳。你要是有这么好的装备，段位肯定早就超过他了。”
时峥：“这倒是实话。”
余湘心里一笑。
这家伙自恋起来，真是一点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