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樱桃
“殿下，皇上让梁公公送来了一盘子樱桃。”
小贵子扯着嗓子通禀，叫起来像只死到临头的公鸭子，梁九功微微蹙起眉头，这小太监如此惊扰皇太子读书，只怕是要死到临头了。
这无逸斋伺候的小太监们，他竟一个也不识得了，自旧年皇上谕旨，恩准宫里的太监们也可读书后，皇太子便让内务府考校识字的太监们，拣读书好的全安排在了无逸斋，将原先皇上选来的人全部换了出去。皇上听了后不怒反喜，说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保成连太监们也要读书好的，可见是真正在读书上用功了。
梁九功心里却不以为意，无逸斋多的是饱学大儒，十来个太傅流水似的轮流教导皇太子学问，跟小太监们有什么相干？
“知道了，劳烦梁公公了，回去后代孤谢过皇阿玛。小贵子，你把樱桃洗干净后送进来。”片刻后，皇太子哑着嗓子吩咐道。
“殿下可是着凉了？”梁九功忙问了句。
“不妨事，你莫要向皇阿玛提起。”太子爷轻咳了声道。
“梁公公，请。”小贵子忙接过樱桃，叫了小寿子端去洗干净，亲自送梁九功出了无逸斋。
“小贵子？”方才皇太子唤的可是小贵子？
“正是奴才，梁公公可有什么吩咐？”小贵子忙满脸堆笑道。
“殿下可请过太医？怎么听着嗓子都哑了？”梁九功忙打听道，皇太子可是皇上的心尖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要报到皇上那里，可方才皇太子又不许说，实在让他有些为难，不知皇上问起时，该不该说皇太子听着有些着凉了。
“殿下一大早便在廊下诵书，一篇文章背了有百八十遍，读的口干舌燥所以才嗓子哑了，奴才已让人泡凉茶去了，梁公公不必担忧，更无须禀报皇上。”
原来如此，梁九功听他这么说，才放心下来，自去乾清殿禀报康熙，只道太子爷用功读书，读的嗓子都哑了。
小贵子抹了把汗，转过回廊到书房时，见小寿子端了樱桃候着，便问他，“你怎么不端进去？”
小寿子瘪了嘴巴苦笑，示意小贵子听里面，两人凑近了窗棂，听得里面有细微的喘声，良久后才听得太子爷轻咳了声，“把樱桃送进来吧。”
见小寿子畏畏缩缩，小贵子只得叹了一声，示意小寿子上前推开门，端了樱桃进去，见纳兰公子一身白衣，斜倚在临水的榻上，窗外探进来一枝桃花，有几瓣落在了他发间，真是人比花娇。小贵子只看了一眼，便忙挪开了，低头却见地上掉着件官袍，纵然他素来胆子大，也没敢帮纳兰公子捡起来。
他把樱桃放在了桌上，便默默退了出来，将门合上时，见皇太子也坐在了榻上，伸手摘下了纳兰公子发间的花瓣。
“吃了樱桃再去吧。”太子爷拣了一枚樱桃，送至纳兰容若唇边，“听说你阿玛前脚刚走，后脚惠妃母便叫你去，难不成是想棒打鸳鸯，拆散你和小八？”
“这樱桃倒好，清甜多汁，我顺便给八阿哥带点。”纳兰容若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段时日，见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给八阿哥带点去。
“你倒惦记他，惦记他的人可多了，他额娘，你，你阿玛，还有你姑母，还有九弟十弟，还有皇叔……”太子爷掰着手指头，一双手快数不下了，他孤家寡人惯了，换到小八身上时常时不时泛酸。
“我不还是惦记你。”纳兰容若听着好笑，将皇太子揽在了自己怀里，见他眉眼艳如桃花，却媚过桃花，不由心中一荡，将含着的樱桃喂了过去。
“再来孤不用读书了。”太子爷忙推开他，以前看到什么褒姒妲己时，还替她们开脱，明明是幽王纣王昏庸误国，还把罪责都推到一个个弱女子身上，如今他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要容若肯和他好，这皇太子算什么，江山算什么，即便布衣蔬食，他也心甘情愿。
“那我去看我姑母了？”纳兰容若闷笑了声，从榻上起身，捡起地上的官袍，抖了抖穿在身上系紧，见太子爷一颗颗吃樱桃，仰头时露出脖子上的红痕，实在是不愿分开，只是姑母性子急，只怕要遣人来催了，说起来自入朝为官后，虽时常出入宫禁，但姑母那里却从未去过。
说起来实在是心中有愧，纳兰容若出了无逸斋，回头时却见太子爷倚栏带笑，正要再回去抱一抱他时，就见延禧宫的小太监又来请了，只得轻叹了声，朝后摆了摆手，一路赶到了延禧宫。
“容若可身子大好了？”惠妃不等容若拜见，便匆匆站起来搀扶着他坐下，容若自幼体弱多病，一直是他们纳兰家的一桩心事。
“多谢姑母，已好全了，只是公务繁忙少来问候，容若实在是心中惭愧。”纳兰容若真心实意道，他自好了后，眼里就只有一个八阿哥，将亲朋好友一概疏远了，往后还是要走动起来才是。
“听大哥说你好了，我还不信，如今一见，可不是好端端一个人？真是神佛保佑。”惠妃双手合十，眼角有泪珠滴落。
“姑母莫哭，我真的大好了。”
“是，不哭，不哭，姑母是太高兴了才哭的。”惠妃一边拭泪一边道。
“表弟近来可好？”纳兰容若又问道，他最近和皇太子八阿哥纠缠，竟然把亲表弟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好着呢，先不说他。大哥早上来说，你和八阿哥好上了，姑母只当是京城里的传言呢。”
“姑母……是传言不错。”纳兰容若苦笑道。
“傻孩子，自家人面前，你怕什么。听大哥说，你最近都没去上书房找八阿哥了，可是怕宫里人闲言碎语？姑母刚和良嫔妹妹说起这事，她便打发人去叫八阿哥了。”
听惠妃这么说，纳兰容若便有些坐不住了，他和八阿哥，原以为不是误会，后来发现真的是误会，如今已连累了八阿哥的名声，不能再让他被额娘责骂了。当下急匆匆别过姑母，请了个宫女带路到良嫔处，听到他们母子俩正说话着。
“他待你好么？”
“额娘……”八阿哥颇有些无力，他都说了是传言，传言！偏偏没一个人信他，再说额娘听了，不应该是像皇阿玛一样，先骂他一顿么，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额娘原先想着，等再过一两年，便可以抱孙子了，方才还和你惠妃母说起这个，托她给你打听个媳妇儿，不论门第家世，只要模样性子好，知书达理，肯好好待你……却听你惠妃母说了这事，说明相最疼他这个儿子，在心里已经是允了的，只要是八阿哥喜欢，额娘便也喜欢，只是听说容若可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不知有多少女孩儿趋之若鹜，你既认定了他，他将来可能待你好？”
容若在门外听到这里，只觉心中酸涩得厉害，当下也不进去，信步走到了一丛山茶花前，对着碗大的花朵，默然伫立了片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见是八阿哥寻了过来。
“表兄……”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起，八阿哥长叹了一声。
“小谢和秋容，是个很好听的故事，多谢八阿哥。”纳兰容若拱手拜谢。
“表兄果然冰雪聪明。”八阿哥摘了朵山茶花，随意坐在了青苔石砖上，“我和太子二哥，少说也换过三十来遍了，除了表兄，从没旁人能辨出来。”哪怕是一心一意想着他的额娘，也没认出太子二哥来。
“若不是八阿哥提点，只怕我现下还蒙在鼓里。方才我从无逸斋来时，还想着给八阿哥带一盘子樱桃，惹得殿下不喜，说惦记八阿哥的人可多了，所以殿下时常换到八阿哥身上，估计就是贪恋这一分暖意吧。八阿哥放心，往后殿下不会如此了。”
“往后？太子二哥可有一屋子的美人儿，还有什么年轻英俊的侍卫，人比花娇的御厨，还有索相府里备着的男人女人，表兄难道都不介意？”听纳兰容若的意思，他和太子二哥已经好的如胶似漆了？说话都一句句想着他帮着他，八阿哥心中不忿，故意拆台道。
“他不敢的，难道当我是死人么！”纳兰容若冷笑了一声。
表兄果然厉害，不止名满天下，连太子二哥也能管的服服帖帖，八阿哥心中叹服，想到太子二哥往后就栽到表兄手上了，叫他往东不敢往西，不由心中畅快，以后再欺负他也能找着人告状了，真是老天开眼，当下便有些喜形于色。
“八阿哥往后有什么打算呢？”容若看得好笑，这兄弟俩人真是一对活宝，“八阿哥的才干心机，是连我阿玛也叹服的。”
“表兄，我只想找个媳妇。”八阿哥苦笑，太子二哥虽被表兄管着，不会再时不时换到他身上松快松快，但他如果真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那表兄也未必会拦着太子二哥，到时小九小十，还有最疼他的皇叔，只怕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还怎么将太子二哥拉下来？
“八阿哥放心，我定会给你找个模样好性子好，又知书达理的才女作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