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口角
“琪官儿？梨香院并没这么个名儿的女孩子，可见是那起子人见不得宝玉好，有影没影的都来编排他。”
听贾政说宝玉狎玩戏子，王夫人唬了一跳，又仔细想了想，给娘娘置办的那十二个小戏子，她都叫来一个个看过，长得好的叫什么芳官藕官，看着就一脸狐媚子样，往后梨香院要遣人看严些，免得这些狐媚子们勾引了她的宝玉。
“哼，若是家里的小戏子，不过打一顿撵出去也就罢了。宝玉拐跑的，是忠顺王爷养着的优伶，人家来府上要人呢，说是那什么琪官儿被宝玉拐跑了，方才叫他出去问，竟给那个琪官儿在东郊买房置地！”
贾政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本想狠狠打宝玉一顿，免得他作下这些腌臜事玷辱门楣，可那日北静王爷临走时，说皇太子殿下对宝玉极为喜爱，往后少不得要常来府上，若真下狠手打出个好歹来，怕殿下再来时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府里养着的哥儿不少，可没一个能上的台面的，贾政想起方才进来时，见着环哥儿，只觉猥琐不堪，还探头探脑，说宝玉在家学里有什么相好。
旁人家兄友弟恭，即便真有什么不堪处，也是劝解着遮掩，环哥儿倒好，见宝玉入了皇太子的眼，竟嫉妒起来了，那想要火上添油的模样，看的贾政青筋直跳，虽知他说的未必是假话，但哪有庶弟这般不敬尊长的，贾政听了后心中有气，让人打了他一顿板子。
“忠顺王府来要人，老爷怎么说？宝玉的性子，一时不慎，和那些人说笑是有的，但买房置地，他哪来这个钱？老爷可要分辨清楚，莫要得罪了人家王府。”听说宝玉在外头养了优伶，王夫人自是不信，宝玉的月钱，都是袭人那个丫头管着，若他真为个戏子买房置地，袭人早来告诉了。
“宝玉自己说的，还能有假？得罪王府倒罢了，宝玉的名声要紧。”贾政先是冷哼了声，如今府里两个贵人，倒也不怕什么忠顺王府，便又接着道，“往常我管教宝玉，你们一个个都拦着，难道我不是为了宝玉好？如今宝玉的学问，可是连北静王爷和皇太子殿下都要赞一声呢。”贾政说到这里，不由转怒为喜，若不是他在学问上严加管教，宝玉哪里能入了这些贵人们的眼。
“老爷说的是，那个琪官儿，要怎么打发才好？”王夫人听贾政夸赞宝玉，神色也放松下来，她养的珠儿和宝玉，学问都是好的，更何况宝玉衔玉而生，天生便是有大造化的。
“那个琪官儿，自有忠顺王府的人去拿，我们不必掺和，不过看来宝玉也大了，若由着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知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我原先便看中了两个丫头，一个给宝玉，一个给环儿，只是想着他们年纪小，过几年再提这个事……”贾政说到这里，沉吟了半晌，最近赵姨娘也老是催他，要了彩云给环哥儿，倒不如一并办了。
“老爷说的是，不知老爷看中了哪个丫头？”王夫人听了后忙问道，她这一二年来，见袭人服侍的很是尽心，心里也早有这个意思，只是怕老爷知道了，说什么荒废学业。
“一个是金钏儿，我瞧宝玉见她，脸上也欢喜，一个是彩云，配给环哥儿。府里日后就仰仗他们兄弟两个，这屋里人第一要紧的就是懂规矩，爷们在外头放纵的时候，该劝的要劝，二来她们两个都年轻俊俏，也算是给兄弟俩上了笼头，安心在家读书上进。”
王夫人听了，心里自是不太乐意，想起金钏儿勾引宝玉，她竟忙的混忘了，如今将她明公正道地放在宝玉屋子里，这狐媚子岂不是更要得意了？还有彩云是她用惯了的，岂能便宜了环哥儿那个小冻猫子。
“宝玉屋子里有个大丫头，是老太太给了他的，我瞧她这几年服侍的也尽心，宝玉也肯听她的劝……”
王夫人早就取中了袭人，只是老爷先前曾嫌弃这个名儿，所以不敢明说出来，略迟疑了一会子，便见贾政脸上有些不耐烦，“既是宝玉肯听她的劝，可见这个丫头不是个好的，跟了宝玉这么些年，怕是只管替他遮着掩着，才有今天的这些腌臜事来。金钏儿和彩云两个，都是你一手带大的，规矩是再好不过，性情脾气也都知根知底，我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年，再没丫头比她们两个好的，把她们放在宝玉兄弟俩屋子里，你我都能放心些。等再过一两年，你不是取中了姨太太家的宝丫头么，等宝丫头过了门，你我也就能少操心了。”
听贾政这么说，王夫人不由喜上眉头，“老爷也看中了宝丫头？娘娘觉得宝丫头好，模样好性子稳重，将来既能操持家里，又能劝着宝玉上进，咱们又和姨太太亲上加亲，是再和睦不过了，只是老太太怕是……”王夫人说着顿了顿，宝玉将来娶亲，是她最大的一桩心事，端午节前娘娘已经明示了，可老太太偏要装聋作哑，在清虚观说什么宝玉年纪小，拒了姨太太家的宝丫头，整天说什么两个玉儿，她老人家的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
不想老爷竟也这般想，王夫人大是意外，虽然宝玉的亲事越不过老太太，但若是老爷也是这个意思……不由心中松快，也懒得辩驳那两个丫头了，老爷既然开了口，便顺着他的意，将来等宝丫头进了门再料理也不迟。
“老太太的心意，我作儿子的岂能不知？我那外甥女门楣清贵才貌双全，只可惜宝玉没福气哪。”贾政长叹了一声，老太太常念叨两个玉儿，他心下也是准了的，只是皇太子殿下一来，就歇在了外甥女的潇湘馆，岂能为着宝玉得罪了皇太子，一家人的性命前程还要不要了？
贾政的心思，王夫人并不全然知晓，若是能不娶那个病秧子，才是宝玉的福气呢。
只是金钏儿和彩云那两个丫头……老爷既吩咐下来，便不能不办，王夫人虽不大乐意，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刚落地，正是通身轻快心情舒爽之时，遂命丫头叫了王熙凤来。
王熙凤听了后心中惊讶，应下后回家同平儿说，“你还让我给金钏儿说两句好话，不想她竟是得了大造化。”
“太太真这么说？金钏儿总算遂意了。”平儿听了后，先是替金钏儿高兴，又有些不信，太太那日既要撵了金钏儿出去，为何又要抬举她？
“你连我都不信，这还能有假么？不过姨太太把香菱给薛大呆子作屋里人，可是明公正道摆了酒席开了脸，还请了咱们过去。如今轮到宝兄弟身上，我却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既有香菱的例，便再添些也就罢了，奶奶怎么为这个烦起来了？”
“你说的容易，可我瞧太太的意思，像是不太乐意，叫了我去，说往后就按姨娘的份例，把两个丫头放到宝兄弟他们屋子里。”
王熙凤忖度太太的意思，随意置办了几桌酒席，也没请姨太太和姑娘们，只叫了些管家媳妇和丫头们，当众给金钏儿和彩云开了脸，便让她们收拾东西，搬到了宝玉和贾环屋子里。
宝玉自是大喜，晚间抱了金钏儿道，“凤姐姐管家这么多年，如今竟昏了头了，这是你我一辈子的事，就这么糊里糊涂给办了？”
“二爷既这么想，何不同琏二奶奶说去？”金钏儿没好气道，宝玉上次跑了，害她差点被太太撵了出去，若不是两人是命里的缘分，还不知道是怎么样呢。
“你既来了，还计较这个作什么？”
贾宝玉惦记金钏儿多年，如今乍一得手，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连袭人也冷落了，在怡红院浓情蜜意了几日，才又出门到潇湘馆来。
“妹妹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便见林黛玉有些爱答不理的，贾宝玉顿时摸不着头脑，难道林妹妹还不知自个儿的心，何必自降身份，同一个丫头计较呢？先前她不是还叫袭人嫂子，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两个人你知道我，我知道你，知音最是难得，何必在意外人？金钏儿虽是他屋里人，将来也是要服侍林妹妹的，大家都在一处岂不更好？
“你有金有玉的，反倒问我怎么了？”林黛玉这几日百无聊赖，大晌午在园子里闲逛时，听得两个婆子闲话，议论金钏儿给宝二爷作了屋里人，说金钏儿命好，名字里带了个金字，便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高攀了宝二爷，可见和尚道士说的话都是准的，这金啊玉啊，天生便是一对儿，迟早都会在一处的。
“旁人这么说也罢了，连你都不知道我的心？敢情是姑娘大了，惦记着什么王子皇孙的，便看不起我这破石头了？”
近来外头常有人和他说，府里专出什么娘娘王妃，贾宝玉早存了一段心事，哪堪林黛玉再提起什么金玉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