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麝串
“这天怪热的，二爷不是刚从北静王府回来么，怎么又要出门去？”王熙凤午憩醒来，见平儿服侍贾琏换上了出门的衣裳，便笑着问了句。
“昨儿皇太子御驾亲临，今儿一大早，便有好几家下了帖子请呢，旁的人家倒也罢了，这几家王府，却是要我亲自走一趟的。”贾琏揽镜自照，见平儿在背后帮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耳垂上还微微红着。
“北静王爷可说了什么？皇太子来咱们家里，难道真的是为游园子？皇宫内苑还比不上咱们的省亲别墅？”
“这就是傻话了，咱们那园子修得再好，又怎么能和皇家比呢？听王爷和宝兄弟说，皇太子在园子里也没见有什么好兴致，在潇湘馆歇了会子就走了。”听王熙凤冷哼一声，贾琏心里自然明白，笑着掸了掸袍子坐下，吩咐平儿去给他倒茶来。
“那他是为什么来？难道是为着迎春妹妹……我总算知道姑娘家为什么从小金尊玉贵的了，保不齐哪个就飞到高枝上去了呢。”王熙凤说到这里，深悔从前待迎春和姐妹们一样，论理她们原是亲姑嫂，应比旁的姐妹亲近才是。
“咱们老爷是这么说的，若不是二妹妹高攀了皇太子殿下，眼下又怀了皇长孙，皇太子殿下哪里能瞧得上咱们？不过听北静王爷的意思……”
贾琏回想王爷的神色，颇觉暧昧不明，又想起他说的几句话来，难道是二妹妹在宫里说了什么，皇太子殿下才到府上临幸的？
“什么意思，二爷倒是说呀？”王熙凤性子急，见贾琏沉吟半晌，却一句话也不说，便挨着他坐下后催道。
“你不是常说咱们家的这些姐妹们，个个都是出挑的么，我听王爷的意思，皇太子殿下倒似是惦记着什么，嗯？”贾琏在王熙凤香腮上闻了闻，又道，”你今儿擦的是什么粉，怎么闻着这般香？”
平儿倒了茶来，贾琏接过时拽了她的手，被平儿用力抽出去了，“我擦了许多天，二爷今日才留心？”王熙凤见状冷笑了一声，“男人都是一个个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照二爷这么说，皇太子殿下娶了迎春妹妹还不够，还要把咱们家的姐妹都娶进宫里去么？”
王熙凤不由叹了句，二妹妹到底是个糊涂的，怎么能在皇太子面前，提起姐妹们的好呢，如今皇太子不去秋爽斋，不去蘅芜苑，偏偏歇在了潇湘馆，这叫人怎能不多想？
“你这说得是什么话？”贾琏先是笑了句，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偏他遇见这个母老虎，“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粉黛如云？若是皇太子真惦记上咱家哪个姐妹，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咱们家祖上烧了高香，怎么你竟不乐意了？”
贾琏听了后奇道，往常凤丫头是个最伶俐不过的人，怎么现下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了？他话音刚落，便有个小丫头来传话，说是姨太太来了，太太请琏二奶奶过去老太太屋子里呢。
既是太太请，贾琏便不再多话，喝完茶便出门去了，王熙凤对镜理妆，平儿在她身后递了支簪子，“往常我瞧金钏儿是个好的，谁成想竟是个糊涂人。”
“金钏儿是太太最得用的人，怎么竟成了个糊涂人，又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王熙凤奇道，仰起头看了平儿一眼，她知道平儿在府里有几个要好的姐妹，这金钏儿便是其中之一，怎么竟背地里编排起来了？
“昨儿太太午睡她打扇子，宝兄弟到太太屋子里，他们两人一时忘情，被太太撞见要撵她出去呢，只是皇太子殿下来混忘了，若是太太日后再想起，只怕要打发她出去配人。”
平儿说到这里，不由替金钏儿悬心，金钏儿昨夜寻她哭诉，她一时觉得金钏儿可怜，一时又叹金钏儿糊涂。她知道金钏儿从小和宝二爷要好，两人在太太屋子里朝夕相处只怕早已海誓山盟了，只是好歹要在太太面前收敛些。
“那也是她自个儿的命，她以为宝兄弟喜欢她，将来两个人就能在一处么！”王熙凤听了后冷笑道，将来林妹妹都不一定能和宝兄弟在一处，何况是个丫头呢。
“可不是，宝二爷嘴上说得好听，可他屋子里的事，他未必能作得了主，昨儿被太太撞见后一溜烟就跑了，这府里的爷们，没一个能让人瞧入眼的。”
“你这话说得。”王熙凤颇有深意地看了平儿一眼，便起身到了老太太屋子里，见姨太太她们正坐着说话。
“昨儿我便让凤丫头置办了酒席，谁知皇太子殿下来了，只好今日再补上。”王熙凤刚过去，王夫人便指了她，朝薛姨妈说道。
“我听丫头们说了，说皇太子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你们家二姑娘真是好福气。”薛姨妈听了后，转头朝坐在旁侧的邢夫人笑道。
“她老子也说呢，多亏老太太教导得好，才能入了皇太子的眼。”听薛姨妈夸迎春，邢夫人颇有些得意，看了榻上的老太太一眼道。
“正是呢，老太太教导出来的这些女孩儿，竟没一个不好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如今都是皇家的贵人，剩下的这几个姐们们，等将来及笄了应召待选，夫婿……怕也是贵不可言呢，连外边的人都说，府上专出娘娘王妃呢。”薛姨妈挨个看了林黛玉，探春，惜春一眼，笑着奉承老太太道。
林黛玉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太自在，昨儿皇太子殿下歇在她屋里，府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她悄悄起身离了众人，到怡红院去寻宝玉说话，隔老远便听见史湘云的笑语声。
“好姐姐，你这串红麝珠子是哪里得来的？戴在手上可真好看。好姐姐，你要是有多的，送我一串好不好？”
听见史湘云这话，林黛玉便站在门前没进去，走几步到窗户边上往里瞧，见薛宝钗正要褪下珠子递到史湘云手里，闻言后一顿，宝玉直直盯着她的手腕瞧。
“云姑娘，这红麝串可是娘娘赏下来的，宝姑娘只有手上只一串，我们二爷这里也有一串，云姑娘喜欢就带着玩罢。”宝姑娘的红麝串，自然是不能给旁人的，袭人忙起身开了匣子，取出去了一串一模一样的。
“原来是娘娘赏的，那林姐姐她们可有？我怎么没见林姐姐和三妹妹她们戴在手上呢？”史湘云见袭人过来，拉她坐下后问道。
“林姑娘她们自然也有，不过娘娘赏下来的东西，只有宝姑娘和我们二爷是一样的呢。”袭人笑着将珠串戴在了史湘云手腕上，娘娘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林姑娘和三姑娘她们冰雪聪明，见宝姑娘成天戴在手上，她们自然是不能再戴的了。
“说这些没意思的作什么！”贾宝玉听了后不喜道。
“这怎么是没意思的话呢，那爱哥哥说些有意思的话来，听说皇太子昨儿个来，单叫了爱哥哥陪着，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史湘云并没听出来袭人的弦外之音，摸着手腕上的红麝串爱不释手。
“皇太子殿下，长得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语笑温和，使人如沐春风，外边人还常说他骄纵奢靡，果然一个人太好就是遭人嫉的，硬要编排些不好的话给他。”贾宝玉说着便摇了摇头，皇太子驾幸，他们阖府惊慌，不想竟是那样随和的一个人，连盥洗梳头都不要丫头伺候，他同皇太子一比，不由自惭起来。
“这么说来，二姐姐真是好福气。”史湘云不由有些羡慕，她往常是最看不上二姐姐的，果然是人各有命，看着二哥哥不由释怀了些。
“姑娘也好福气，听说你前儿大喜了，你二哥哥和我说，那卫家公子也是模样好性子好呢。”袭人不由打趣了句。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我们竟不知道？”薛宝钗听了后讶然，将红麝串重又戴在了手上，摇着扇子扇风。
“都是袭人的胡话，还没认真定下呢。”史湘云也是一愣，两家虽说定了，但庚帖还没换呢，自然也没同亲戚们说，不过她想了想，两府的下人都是联络有亲，袭人怕是听丫头们说的。
“老太太跟前的鸳鸯姐姐说的，怎么就是胡话呢？”原来大大咧咧的云姑娘也会害臊，袭人见她红了脸不由有些好笑。
“你们可别往外传，我叔叔婶婶说了，得等后年大选撂了牌子，才能家里各自议亲呢，不然就成了欺君了。”
史湘云深知这荣国府里，风言风语传起来，就没人不知道的，当下羞红着脸嘱咐了句，若真传到了外头去，只怕连卫家都要受连累。
“云姑娘放心，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利害，鸳鸯姐姐也嘱咐过我，我听了后便只同你二哥哥商议了几句，都为着你高兴呢，宝姑娘也不是外人。”袭人听了后忙道。
“说来云妹妹和林妹妹是同年，那后年是不是要一起参加大选呢？”薛宝钗看了宝玉一眼，摇着扇子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