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他的回答似是而非,只是说自己困了,想小憩一会儿,后半夜还有戏要拍。
阮顷听出来赶客之意,说了告别就去拉车门。
车门打开,夜风猛地灌进来,卷起车厢内海报的一角,汪忍的皮相像被人剥落,露出阴森森的笑。
“阮小姐,遗忘有罪吗?”
他突然在她身后开口,嗓子像被人用刀刮过,嗓音哑而锋利。
有罪吗?
甘渡不记得她生日,不记得最初商定的结婚日期,在他答应订婚的那一刻就在准备结婚用的东西。
她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骗子,明明是自己私心过重,想要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才打着帮他幌子提出订婚。
阮拂年骂他没良心,不是好人,诓骗自己孙女的感情,但只有阮顷自己知道,是她想去骗他的,却搭上了自己。
她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不耻,喜欢一旦和内疚搅和在一起,在这场感情里她便永远处于下风。
她开始把握不好分寸,所有的质问要该以什么身份?
问题在她脑内过了无数遍,最后决定不作为,装傻和不在意才能又帅又酷,她怕一开口就暴露自己潜意识里的自我定位——他的恋人。
在她没确定到他心意之前,她如经年行军打仗的将军,如履薄冰。
“你爱他,遗忘便有罪。”她开口回答他。
只是受刑人,是还记得的那一方。
阮顷坐上车给方天发了消息,问他知不知道房史明现在在哪儿。
方天不明所以,问她大晚上要这个干嘛,她催着要他赶紧发过来,其他的少问。
过了会儿,方天发过来短信,跟她说在cyan。
她给cyan经理打电话,问清了房间号,为了避免上次被堵在包房里出不来的情况出现,她叫了保安在包厢门口守着。
她过去时房史明正在包厢里和其他人玩骰子,应该是输了,其他人都在起哄让他把谢瓷宇叫来陪哥几个儿玩玩。
而房史明含春的眼里透着阴鸷,在众人的起哄下就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阮顷站在门口,关了包厢里的音乐。
其他人倏然看向她,房史明的视线也被她引了过来,眼神里没有诧异,反倒跟料到一般,狞笑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阮大小姐,过来坐。”
知道她身份是情理之中,但比她预料的要快。
阮顷抬脚进去,身后跟着七八个保安,她没想到经理会派这么多人过来。
本身是用来保护自己,现在反倒像是找事儿。
房史明看向她身后一连串的人,揶揄她:“阮大小姐不厚道,看上我耳钉,我没给,也不至于带着人过来明抢。”
“知道我身份还提什么耳钉,房公子比我还会装傻。”
阮顷没有坐到他身边,而是在他对面找了个空位。
其他人不知道阮顷什么身份,只是觉得阮这个姓氏熟悉,低头窃窃私语,不断往她身上瞟。
“那就是来找事的。”他扯了下领口,扣子崩掉一颗,落入杯子,明黄色的液体溅出来,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不用想着用我来拿捏我爸,我在他心里还不如一条野狗,劝你换个法子。”
阮顷早就知道房董事对房史明的态度,所以也没想过用房史明来换支持票。
她要的只是藏在暗处,不可见人的丑闻。
这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中年男人的死穴。
“换什么?谢瓷宇?”
这么名字从她嘴里漫不经心地吐出来,让房史明眼皮跳了跳。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不屑拿这种事当把柄,况且谢瓷宇没有错,我只是想来和你打个商量。”
房史明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漫不经心地拨了下耳垂,黑色的耳钉在光影下晃动,问她:“什么?”
“想办法把你爸手上的股票给我,卖或者,”玫瑰在暗夜里长了刺,扎得房史明皱眉,她顿了下,盯着他的瞳仁,“送。”
她狮子大开口,想试试房史明对他这个爹还有几分情谊。
“我不呢?”他身子向前探,拉近俩人的距离,直视着她的眼睛:“你把我爸搞垮,我有什么好处,我们父子再不和也是家事,他照样得给小爷我花钱,养着我。”
“你拿谢瓷宇去打他的脸,无非是告诉他,他儿子被个神经病缠上了,再敞亮点说,他儿子醉酒被人睡了。”
“这能威胁的到我爸那个老东西吗,他随便煽动舆论,倒霉的不止是你,是酒庄声誉。”他起身过来,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个手按着她肩膀,俯身凑在她耳边告诉她。
“谢瓷宇怂比一个,不会出来承认,还有那是我爸,你做什么梦呢,我的大小姐。”
阮顷瞥了眼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像拂掉垃圾一样弹了两下。
“不过,也不是一点转圜余地没有,你能给我什么,我可以再考虑一下。”
阮顷看向他:“你想要什么?”
只见他把脸凑近,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要谢瓷宇和你睡一觉。”
阮顷被他恶心到,揪着他白衬衣的衣领,叫他名字:“房史明。”
“嗯?”
“你他妈真的很恶心。”
房史明不知廉耻地笑着点头。
她松开他,嫌他脏。
和这种垃圾货根本谈不成任何条件,现在他就是个疯子。
无人拦她,她带着保安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想起来什么似的打发保安出去,自己站在门口扭头看房史明。
她眼里流露出可怜的神情,就像看一只流浪狗一般,故意激怒他:“房史明,你有没有想过你回国后谢瓷宇为什么会缠上你?”
“到底病的是谁,脏的是谁,被玩弄的是谁。”
“你在你爸眼里还不如野狗,至少,狗还有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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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瑰丽】:谢瓷宇为什么突然取消见面啊,他是不是在剧组受伤了?(委屈小黄人gif)
【章瑰丽】:阮顷,你怎么不理我???(委屈小黄人gif)
【章瑰丽】:谢瓷宇书单上的书我已经看了很多遍了,他看《红楼梦》有什么含义啊不会自己想和宝二爷一样断情绝爱出家吧。(委屈小黄人gif)
……
阮顷走到大厅里,刚打开微信就看到章瑰丽发来的短信,都是几个小时前发来的。
她一条条读完,没理她,把手机撂包里朝外走。
看《红楼梦》能有什么含义,给章瑰丽的这份书单是她瞎编的。
她平时不怎么看书,但沈穗伊喜欢看,别人的儿童读物都是童话故事,只有她每晚听着星野道夫的《森林冰河与鲸》入睡。
沈穗伊读得如痴如醉,而她倍受煎熬。
后来她闹着要看格林童话,沈穗伊给她买了《小王子》,她不满意,但没闹。
因为这个故事她能听懂。
《小王子》一直放在她床头,王尔德成了她第一个熟稔的作家。
所以当她看到书单上有王尔德的书,下意识地把注意力落在了王尔德的私生活上。好奇心驱使,她去搜了影片,但没多想,只是以为阅读癖好独特。
她怕章瑰丽对他这种喜好接受不来,私自改了书单,反正这种东西不过是精神慰籍,看的是不是谢瓷宇真正的书单根本不重要。
但没想到,谢瓷宇是王尔德。
她无比庆幸章瑰丽没有接触到谢瓷宇真正的世界,喜欢的只是她勾勒出来的人。
一切都还来得及纠正。
她刚从cyan出来,就碰到甘渡驱车到门口。
看到他急匆匆地从车上下来,阮顷怂唧唧地缩了脖子,站在原地不敢动。
不用想,肯定是方天这个狗告的状。
甘渡一直不让她和房史明单独见面,上次那件事让他心有芥蒂,这次方天跟他说阮顷问他要房史明地址,就知道她又去找房史明了。
大晚上怕她出事,挂断电话就开车过来。
甘渡站在车前,摆手让她过来。
她站着不动。
那晚自己借着酒劲儿撒泼的场景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又开始没了分寸感,脚黏着地,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是不是要我过去再抱你上车?”
她身子僵了一下,慌忙摇摇头,开始摆手。
心脏仿佛长了无数个触角,每跳动一下都触碰到躯体神经,手脚不自知地做出反应。
心脏发出的信号和理智截然相悖,她很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依旧如往日般互呛打闹,但触角点着她心口,跟她说顺从吧,青梅竹马也是可以抱的。
“不用。”她回绝他。
她快速钻进车里,跟甘渡说回爷爷家,车头调转,往阮家方向去。
一路上阮顷都在等他的指责,跟上次一样气愤地骂人,但没有,他一直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等红绿灯的空档看他焦灼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盘,手去口袋了摸了摸。
阮顷知道他是想抽烟,但也没敢开口问,全然当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车到阮家大门前停下,阮顷没有下车的意思。
“回去吧,我就不进去了。”他开口,说了第二句话,还是没有骂她。
不被骂她反倒心里不得劲,反思是不是自己喝醉酒做了其他出格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最终弱弱开口,自己先提起这茬:“不骂我?我去找房史明了诶,真不骂我?”
甘渡被她气笑:“你就这么欠?”
“那倒不是,你突然变好人,我还有点儿不适应。”
她低着头,手指在扣戒指上的珍珠,不知道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声线低低的,委屈意味十足。
甘渡本想催促她下车,因为烟瘾难挨,忍得浑身烦躁。
但看她垂着的脑袋,突然想起那床喜被,烦躁被压了下去。
他抬手摸了下她后脑勺,像摸小狗般地拍了拍,柔声问她:“我答应和你订婚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她抬头,本来哀怨的眼神突然闪过诧异,之后恢复到虔诚:“在想,你再也受不了苦了。”
“还有呢?”
她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敢说出来,理智告诉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只能够说到这里,再多说内心想法就越界了。
于是她摇摇头,说没了。
甘渡收回手,心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