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入梦桃夭满衣襟,梦醒犹记当年泪(四)
第五章:入梦桃夭满衣襟,梦醒犹记当年泪(四)
小妖魅抱着他在桃花镇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方家的门前,刚准备进去。
就听怀里的闷葫芦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哎呀她忘了,她跟闷葫芦同进同出,当然知道他住在哪。但这闷葫芦不知道。
对上闷葫芦疑惑的眼神,她笑着掩饰,“小女子就住在方家附近,听闻方家住进了一位画师,偶曾见过郎君一面,就记住了。”
好在闷葫芦是个绣花枕头,低低地“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下去。
待他开了门之后,小妖魅就抱着怀中的人正大光明地走进了宅子里,这一次她学聪明了,“郎君住的地方真大真气派,不知郎君住在哪一间?”
怀中伤得不轻的人抬手指了指甬道前面的正屋,小妖魅就抱着他,一路进了画堂斋里。
将他放在床上之后,就思索着怎么帮他疗伤好。
捂着胸口的浅溪重重地咳了两声,就吐出一口血来。
小妖魅立马回了神,一股浓郁的血香味勾起了她的馋虫,虽然修炼也能精进修为,但总没有吸人精气,食人血肉来得快。
一双扑闪的美眸怜惜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浅溪偏过了脸,俊颜微红。
江南的姑娘都像她这样大胆吗?
小妖魅痛心疾首,这么多血就浪费了?真是可惜!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面容,浅溪僵了身子,浑身疼得没法躲开,就看着这张妩媚的容颜一点点靠近。
“姑娘你!”
话还没说完,冰凉的舌尖就舔上了他的嘴唇,将他唇边的血迹一点不剩地尝了干净。
不错!小妖魅满意地咂嘴,甜腻的血中有一股沁人的墨香味,叫人意犹未尽,损耗的那点修为总算是补回来了。
小妖魅放开他的时候,就发现他用见鬼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唔?她有哪里不对吗?小妖魅低头盯着自己看了一圈,除了没有影子,其他的也跟人没有什么分别!
“喂?你怎么了?”她将脸凑了过去,好奇地望着他。
浅溪脸上绯红又深了一分,像是熟透的柿子。小妖魅忍了又忍,才没有伸出舌头去舔一舔他脸颊的味道。
“没事……”半晌,浅溪才不自在地吐出这两个字。
这哪是没事!分明是有事!小妖魅嘟起嘴,不高兴,她忽然记起凡人小气。
之前有缕冤魂就是因为打碎了方老爷的一方黑乎乎的砚台,结果被抽得半死,丧了命。闷葫芦肯定是在生气自己吃了他的血。
她的真身是条妖鲤,眼下是魂魅出窍,暂离了妖身。妖与人不同,妖只要能渡劫,就能成仙,到时候就能寿与天齐。
妖血也是万金难求的好宝贝,虽比不上皇帝所求的凤凰血能长生不老,却也能治百病。
这一回,算是便宜这闷葫芦了!
小妖魅手一伸,将浅溪按在床上,就对上浅溪惊恐不定的眼神。她觉得这眼神有点眼熟,方老爷强要小翠的时候,小翠也就是用这眼神望他的。
这眼神瞧着烦人,小妖魅索性伸手蒙住了浅溪的眼睛,将嘴贴了上去。
身下的人偏偏不张嘴,不张嘴怎么行!她有些急,舌头都咬破了,这凡人却不识好歹!自己是想把血渡给他。
急归急,她学着记忆里方老爷强要小翠时的场景,一边亲着他,一边胡乱摸着。
忽然摸到一个不大对劲的地方,有点软又有点硬……她记起那是方老爷用来出恭的玩意,赶紧松开了手。
好在身下的人总算被她磋磨得张开了嘴,小妖魅高兴地将舌头伸了进去,另一个软软的舌尖就迎了上来,麝香的气息混着满身墨香,闻得她有点醉。
又觉得他缠着自己的舌头有些好玩,像是两条鱼打架一样,她探索各种方法,想要占据主动权,直到最后舌根有些发酸了才松开他。
这凡人真固执,总是不肯让她赢,等她再练几回,一定能缠得他舌头无处可逃。
看倒在软枕中气息不稳,满脸像是开着桃花的闷葫芦,她就想笑,真真是不中用!她还能再跟他斗上好几回呢!
不过,又不是她赢了。这闷葫芦怎么一副斗败的样子,不敢看她呢?
外面的鸡叫了,小妖魅微微变了脸色,她要回镇宅锁里面静修了,她道行本就浅薄,得他的一滴血,才来到人间。
再在人间游荡几日,只怕就要灰飞烟灭了。
“我要走了!”她起身,形色匆匆。
浅溪坐起身子忍着痛道:“你要去哪?我送你!”
小妖魅转身连连摆手,“不用!我就住在附近!等你伤养好了,我就再来看你。”
出画堂斋之前,她转身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他半支着身子,绸缎似的长发垂在白衣肩头,那双眸子晶莹闪烁,恍若漫天星光。
看得小妖魅几分不自在,身上像是烧起了一团火。
她合上的门的时候,想了想,还不曾有人这样看过方老爷,只有方府的家丁曾摘过一捧杜鹃送给小翠,那时他就是这么望着小翠的,但他的眼睛,眼中的光芒都没有闷葫芦那般好看。
可惜,到最后他们都死了。小翠被方老爷强占,他想带着小翠离开方府,在风雨交加的夜里,他们没能逃出方府的大门就被发现打死了。
许是动手伤了凡人,受了反噬,她一整日都只能留在妖身之中不能离开。
中午的时候,那闷葫芦又拿米来喂她,她百般不情愿地游了过去,望着他水中的指尖,犹豫了好久才没去咬他一口。
罢了,那闷葫芦会作画,要是咬坏了他的手,只怕他就要生气了。
吃完几颗米粒后,她也不走,绕在靠近池边的地方游来游去。
“你倒是通人性。”他笑叹,“每次我站在池边,你就能过来。”
小妖魅无奈,不是她通人性,而是他满身的肉香实在太好闻了。
闷葫芦走了一会,她也打算游回菖蒲里面打个盹的时候,闷葫芦又来了,还搬来了方老爷的桌子。
“锦鲤,过来——”
她呆了呆,才知道是那闷葫芦在叫自己。
“落笔生魂,万物由心。山水虫鸟,唯独你是我爱,我只愿绘你!”他轻笑而言,烂漫的春景成了他背后可有可无的陪衬。她在铺满桃花的池中努力抬头向他看去,想要看清他唇边的笑容。
“鱼在池,鸟在天,方得一份自由。我被圈养在深宫内,也不过是少帝用以解闷的笼中画眉罢了。”轻吟一声后,笔尖坠于宣纸,开始凝神勾勒。
画中物,以为志。他不能离开深宫,便喜绘鲤鱼自由之态。
小妖魅在池中急得团团转,真想跳出水去,看看他画卷上的东西。
今晚就去找他!有了这个打算之后,小妖魅睁着一双眼睛,只盼着快些日落。
好不容易过了酉时,天色暗下,她离开了镇宅锁,足尖趟过冰凉的春水,走进了他的屋子。
幽幽的灯影因为她的经过,跳动了一下。
她走过以前方夫人最爱流连的铜镜前,镜框生了暗绿色的铜锈,使得上面雕刻的缠枝花藤越发栩栩如生。
她对着铜镜端详了一会,明晃晃的铜镜空荡一片,映不出她的模样。
小妖魅惆怅了一会,没有百年千年的修行,能幻化出人形,镜子之中永远都映不出她的影子。但到那时候,闷葫芦肯定已经不在了。
浅溪不知她的到来,靠在床边,目光温柔似水地盯着手中的画纸。
这样的眼神,让小妖魅又嘟起了嘴,一阵风似地凑了过去,他在画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容颜妩媚,眼神清澈,穿着一袭大红色层叠及地的裙子。
小妖魅想了一会,这画纸上的女子她见过,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闷葫芦画的是她!想不到自己这么灼眼!
夜深了,浅溪盯着挂起的画卷看了一会,才灭了灯,那眼神是赤果果的相思。小妖魅坐在屏风上面,将白嫩的小脚丫晃个不停,嘴角忍不住地扬起,偷笑。
真好!闷葫芦在想她!虽然闷葫芦不爱说话,没什么意思,但他血肉的香气很好闻,舌头也很厉害。
要是浅溪知道她此刻的想法,只怕会头也不回地收拾包袱就跑。这只小妖魅,实在是太无耻了!
坐在屏风上的小妖魅,越想越高兴,忍不住哼起方二夫人,身前最爱的春词,“春风吹散潇湘雨,飞絮流光惹人住。江心一片当年月,犹记惊鸿初照影……”
睡梦中的浅溪被惊醒,她没有来……
黑暗中婉转悱恻的歌声,像在远方响起,又像是近在咫尺,熬成一段绮香,织成一张宿命的大网,将红线牵扯的人悄悄罩下,谁也无法逃脱。一早,锦鲤打着哈气,游到了池边去看,那闷葫芦果然又开始作画了。
她得想个办法,不叫他太辛苦。
得她妖血,闷葫芦身上的伤总算是好了。
他画了几幅,皆是艳红自在的锦鲤。
小妖魅伏在桌子前面,嘟囔了两声,“一个破镇宅锁有什么好画的?”
她的真身可比一条锦鲤鱼好看多了!
浅溪注目纸上,一点都不分神,小妖魅觉得无趣,一会拨弄一下他的长发,一会开了西窗摘了一捧桃花吹到他的桌上。
砚台上沾了桃花瓣,换得他一记浅笑,笔尖沾了墨,继续埋首于纸间。
到最后小妖魅实在没了办法,靠在他的膝盖间,缓缓睡去。
暖洋洋的春光照在她的身上,呼吸之间满满都是闷葫芦身上的墨香。
人世太过静谧安详,她以为这一世都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