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提携玉龙为君死
第二十一章:提携玉龙为君死
春娘走后,景礼胡乱吃了几口稀粥之后,就去了不归楼的地下决斗场。
阿七清点了人数,就看见幽暗石阶上走下来的娇小瘦弱背影。不由拧了眉头。
景礼见到他后,也露出了惊讶之色,“阿七你怎么也在这里?难道你也来参加决斗?”
随后想想,察觉不对,阿七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伺候,寸步不离,何需再同旁人去争?
阿七见了她,眉心一直高耸着,目光落在她的肩头,看见露出的白色布带,当即要推她出去,“你肩上的伤还没好,谁让你来决斗场的?快回去养伤!”
景礼身子灵活一转,目光坚定,“我不走!我要跟主子上战场!”
“你不要命啦?”阿七的话倒跟春娘说得一模一样。
“阿七,让我进去吧!”她软了声音,可怜巴巴地央求着,“我不怕死!我想跟在他的身边……”
软呢诚恳的声音,让阿七的心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盯着她看了片刻后,阿七抬了手,“从这挑件兵器,进去吧!”
景礼拿了一条最惯用的长鞭,脚下步子有条不紊地进了决斗场。
目光扫了一圈才发现,周围有一圈两人高的铁栏围着,外面还有一道百斤重的铜门,刻着虎头,寒气森森。
不到时间,铜门不开,谁都别想从决斗场里出去。阿七望着手上的名册,一一清点之后,目光落在了景礼的身上,用笔沾了墨,又添了一个人的名字。
原本是主子钦点的五十名一等刺客,多了她一个,便成了五十一人。
这五十一个人中,她是唯一的女人,最瘦小,最孱弱不过。
阿七摇了摇头,他看不懂主子的心思,在意她,又反复折腾她。
到底是想让谁不得好过?
她要真死在决斗场上,也不知主子是该哭还是该笑……
“时辰到——”阿七提着内力,一声吼,拿起裹着红布的木槌,在盆大的铜锣上使力一敲。
景礼不曾反应过来,五十道身影已动,刀剑寒光纷飞。
三人围着她,刀剑相加。她气稳,心定,没有丝毫害怕,手中长鞭快如灵蛇,身前身后,鞭子所到之处,凌厉带风,不留一丝空隙。
鞭子到人面门的时候,她一瞬犹豫。
一把寒刀劈向了她的后背,“刺啦”一声,衣服被割破,划开一道三寸长的血痕。
景礼咬了牙,没有转身,在面前鲤鱼打挺欲逃之前,她将鞭子抽向了他的喉咙。
解决掉一个之后,她抵着铁栏,喘着粗气。
身后劈她的人看她不死,寒刀夹着血,再次当头落下。
她张开鞭子去挡,一脚踹向提刀者的胯下,只听他一声闷哼,刀劈在一旁的铁栏上,迸溅出一路火花。
景礼来不及多想,将鞭子一卷,缠上了他的脖子。
双手使劲勒紧,毫不松手,直到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
而就在此刻,待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鬼魅暗影忽然出手,握着短刀,快如闪电地抹向景礼的喉咙。
决斗场中的五十名刺客,每一个都身经百战,下手绝不留情。
一刀出,必中空门,见血方收。
……
墨香书房之中,苍德赋按着自己跳动不停的眼皮,心浮气躁。
随意抓了一本书册,装模作样看着,魂却不知飞哪去了。
阿七遣去了不归楼监督死士决斗,在书房里伺候的人就换成了阿六。
阿六在一旁煮着茶,看一眼发呆的主子,看一眼烧开的茶水。茶炉里的水都滚了快半个时辰了,也没听见主子说要泡茶喝。再熬下去,水就快要见底了。
更要命的是,这半个时辰里主子手中的书没有翻过去一页。
“主……主子,”阿六犹犹豫豫叫道。
“什么事?”苍德赋颇不耐烦地一扫眼锋。
阿六更结巴了,“您……您的书拿反了,那一页看了快有半个时辰了……”
“让你煮个茶,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苍德赋“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的书,手劲颇重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茶呢?”他没好气地问了一声。
阿六苦着脸,水都快干了,主子您终于记起要喝茶了?
“主子您想喝什么茶?”阿六问话的时候,格外小心谨慎,生怕说错了半句。“算了,不喝了!”他现在哪有喝茶的心思,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都在蠢女人那。
他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她有没有当真。
脚步抬起,走到门口边,阿六叫住了他,“主子您这是要去哪?”
苍德赋像是猛然回过神一般,呆立了半晌。
他想去不归楼看看,看那蠢女人是不是真去了地下决斗场。
“主子是要去不归楼吗?”阿六小声地问了一句。
苍德赋一甩袖子又坐了回去,这些日子,他天天都往不归楼跑,没有理由,也能变着法子想出个理由。
说来说去,就是去想看她一眼。
什么时候,那无足轻重的小乞丐,成了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看不见她时,心口上就像是缺了一块。
坐回书桌后的苍德赋从暗格中拿出了双鱼图,一寸寸地铺在梨花桌上展开。
阿六知道主子的习惯,一旦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喜欢拿出双鱼图来看,只是,“主子,您还去不去不归楼?”
“不去了!”苍德赋头也不抬。
盯着双鱼图看了许久,他勉强平静下心神。
细细想来,他对一颗卑微的棋子投注了太多的心思。
身为苍德一脉后人,他应该心怀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的软肋!哪怕是岚玉公主也不能!更不用说,一个从路上捡回来的小乞丐。
他要克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看她……
不该产生的感情,就必须在萌芽的时候,狠狠掐断。……
景礼不知自己杀了多久,手心里粘腻发涩,不知是汗还是血。
她顾不得低头去看,在决斗场中任何时候的分心都会是致命的。
酸胀的手臂再也舞不动鞭子,她从死人的手中抢过一把刀,护在自己的胸前。
最后的十个人才能活着走出决斗场,而场上还多出了两个人。
不用想,想要活命的人还是挑中了她。
长剑挥至,她用刀刃挑开。
但胸口一痛,背后被人偷了空,两方夹击。她瘦削的身子被剑刺了对穿。
滚烫粘稠的血流了满手。
幸好是右边,而不是她的心脏所在……
阿七望着这一幕,满手都是冷汗,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景礼!”
瘦削的少女被钉在剑上,她眯了眸,望着胸前的剑刃。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景礼单手握着剑刃,狠狠一抽,整个剑身都没入了她的体内,而她神色不变。
身后的刺客想象不到,握着剑柄的手未松开,撞向了她淡薄的后背。
她手心一转,在身后人撞上来的同时,将刀刃刺入他的腹部,狠狠一扭,割开他的内脏。
面前的刺客想不到会发生如此突变,看似单薄的少女,却像是杀入绝境的幼兽,用最惨烈的方式,换得活下去的机会。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等他想明白,就被后面的人扭断了脖子。
决斗场上剩下最后的十个人,九个男人,一个女人。
所有的力气都用尽了,景礼扶着铁栏,一点点滑落身子,再也站不住。
九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用怜惜钦佩的目光望着她。
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真能从决斗场中活下来,她靠得是何种信念支撑着,一直没有倒下?
自己也许要死了,她望着胸前的剑,血水一路滴落,打湿了她的鞋尖。
她满身都是血,自己的,别人的,站在累累的死人堆上。
“浅溪,我们回江南河塘,再也不分开!”血污的脸上溢开笑容,她轻念完这句话,“扑通”一声跪在不知名的尸体上。
身子缓缓倒下,剑刃倒回,又是一阵撕扯血肉的剧痛。
身前身后十几道伤口裂开,她无力气去看……
太累了……她又闻到了池塘中桃花的香气。千年前的江南,庭院中浅溪调墨作画,庭院外有人用短笛吹奏缠绵的《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迷离的春景,似透过指尖的光,似毁在那场大火中的画。
她什么都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