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斜晖脉脉水悠悠
第十四章:斜晖脉脉水悠悠
阿七不敢对上主子的怒意,垂了脑袋,没敢搭腔。
看阿七的反应,他不用听到回答,也知晓了答案。
她没有回不归楼……
“主子您去休息会吧!今日是您的寿辰,晚上还有宴会,需您出席。”阿七小声相劝。
苍德赋面色寂寂,疲惫地坐回了身子,手指抵着自己的眉心,轻轻揉捏。
她偏挑在他十九生辰的时候跑了,原本他还想今夜去不归来看一看她。
“主子,景礼姑娘怕是有事耽搁,或是受了伤,才没能赶回不归来。属下一会再去楼中等等……”阿七小心翼翼地为她找着借口。
“不用等了!”揉着眉尖的手指落下,“将她记入阎王薄中,若是找到,便杀了。”
“主子,可……”阿七怔然,少爷明明很在意景礼,却又为何对她格外无情冷酷?
“退下!”苍德赋烦躁地闭了眼,眼前的东西没一样叫他顺心的,恨不能全都砸了。
“是……”阿七哪敢多言,缓缓地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
在房中昏睡醒来的景礼,一睁眼,屋中还是一片漆黑。
她随意披了衣裳,出了门,不归楼外星辰已出,天又黑了。
想来,她睡了一天,竟也无人来找她。
随即,她暗自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念头可笑。
要杀的人已经杀了,谁还会再记得她,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她记起不归楼的前面有一方清池,尚未入夏,荷花未开,池中的水寒凉透彻,是个适合沐浴的好地方。
随意挑了两件衣衫,用布包一裹,景礼出了不归楼,向清池边走去。
若是此刻春娘回来,定会拉住她。
那方清池可洗不得,里面种了主子最爱的重莲,还养了几条锦鲤,无论哪一样,都比他们这些卑贱人的命要贵重。
不归楼中杀手只喜独来独往,向来不管闲事,景礼出去的事情,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她在池边毛竹丛中解了衣裳,将干净的包裹放在一旁稍微隐蔽的假山石上。
一天的光景,手上的伤好了大半,至少不再痛了,却留下了深红色的烫伤印记,大片连在一起,像是晕开的赭墨。
烫在她的手上,总比伤在他的身上好。丑就丑一点,她失了脸,失了身,还有什么可再失去的?
身上青紫的欢好痕迹,尽数消去,白玉色的肌肤完好如初。
景礼将整个身子,缓缓没入冰冷的池水中,吓得那几条锦鲤四散游去。
她看了一眼头上的月,忽然想,做妖也不错,一夜之后,所有的病痛都会自愈。没了那些痕迹,她还能骗一骗自己,昨夜的一切不过是场噩梦。
这么想,她还是拿过布巾,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不放过每一处。
她尚且骗不了自己,如何能骗得了他?
昨夜过后,苍德赋应该再不会靠近她一步。她就像是弄脏的扇子,踩黑的地毯,该被丢掉才是。
那个吻……她痴痴地抚上嘴角,似哭似笑,以后再也得不到了!
握着布巾的手,再次用力地从肌肤上刮过,似要将这身皮肤擦烂。
白玉的肌肤变得通红,不少地方沁出血迹之后,她才停了手,无声屏息,任由身子沉入水中。
……
府院的后院一片安静,而前院却热闹非凡。
苍德国公府一直为昭国朝中清流砥柱,不喜与外臣结交。此次国公府中大公子的生辰,贺寿的也只有自家府里的人。
不过是寻常生辰,苍德赋无意去操办,却耐不住老太君的一片宠爱。
前院回香馆中,一桌子的菜已摆齐,府中的人也按尊卑长幼落座。
已到天命之年的老太君坐首位,左手边是宠爱的孙子,右手边是自己的儿子,当世苍德爵爷。
府中人丁不旺,爵爷只娶了一个正室,一侧室,剩下的姬妾也就寥寥几人。而膝下的子嗣,唯有苍德赋一人。
正室去世得早,他续弦娶了侧室,入府半辈子却不能生育。剩下的姬妾数人,苍德爵爷极少留宿,也不曾见肚子有动静。
故而,这正室留下的唯一子嗣,便成了爵爷的掌中宝,老太君的心头肉。
“孙儿,坐到奶奶身边来。只是几日不见,倒像是瘦了!莫非朝中又出了大事?”老太君满头银丝,威仪不减当年,柱了龙头拐杖就要起身,被一旁的苍德爵爷扶住了肩头。
“如今天下太平,朝中又能有何大事?”苍德赋提步走到老太君的身边,婢子拉开了椅子,衣角轻弹,苍德赋拂衣而坐,姿态从容优雅。
苍德爵爷年事已高,不问朝政,只挂闲职。不论朝中之事,还是府中之事,都交由苍德赋一人打理。只待苍德赋稍有建树,就将这爵位传于他。
“天下太平就好!”老太君念叨了一声,“昭国乃是先帝心血,我们苍德一脉,活着就是为了保卫天下,保卫先帝打下的江山。太平盛世已有百年,绝不能起兵戈之乱。赋儿你要好生记着,哪怕是用命去换天下太平,也得换!”
“孩儿不敢忘!”这是苍德国公府百年来的祖训,他如何敢忘记?
宁负了这天下,也不能负了君王。
“这便好……”老太君也怕,怕繁华催人,毁了苍德家一世英明忠烈。
“赋儿忠贞义胆,定然会为君王鞠躬尽瘁。”苍德爵爷端起酒盏,轻饮,目光泛着不舍。天下虽重,他却也舍不得用自己儿子的命去抵,奈何苍德国公府百年祖训如此,违背不得。
“今日是赋儿十九岁的寿辰,先不说其他……”苍德爵爷动了动筷箸,岔开了话题。
“是了,到底是老了,这脑子不好使了,差点忘了事情。知道今日是你寿辰,有人特地来了国公府为你贺寿,出来吧……”老太君如此说道,眉眼凝笑,越发和蔼可亲。
一声男装打扮,宛若俊俏公子的岚玉公主一挑帘子走出,娇滴滴地上前行礼道:“见过爵爷,奶奶……”
随即把柔情脉脉的目光投在了苍德赋的身上,“知道今日是赋哥哥的生辰,歌儿特地溜出了皇宫给赋哥哥祝寿。”
“你当真是胡闹!”苍德赋训斥了一句,全无厉色,近乎宠溺,“你要见我,我入宫便是。你私自出宫,也该提前通知我一声!玉安城虽是皇城,也并非安全,若你出了事,我此生如何能安?”
他真是将小公主宠坏了,叫她不知世间险恶。
岚玉公主一跺脚,百般委屈,“赋哥哥,歌儿好意为你出宫贺寿,你还如此训斥歌儿!你不知我为能出宫一趟,用尽了多少法子……不过就是想见你一面!”
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从小到大受过谁的一句责备?
苍德世家极受帝王宠爱,自小苍德赋也时常随父亲出入皇宫,说来是与岚玉公主一同长大的。
帝王也曾笑颜,说苍德小公子与公主极是投缘,不如定下娃娃亲。等岚玉公主长大了,就嫁入苍德国公府中做媳妇。
说是一句戏言,自从两人的情分就与旁人不同了些。
岚玉公主就像一条小尾巴,只有苍德小公子进了皇宫便总要跟在后面。
苍德赋比她年长四岁,已然懂事,无攀附公主的心思,却因她是帝王之女,对她照顾得格外尽心,处处忍让。
说来,不像是青梅竹马的意中人,更像是妹妹……
而岚玉小公主却似将戏言当了真,眼里只有苍德家少爷一人,只待及笄之后,嫁入苍德国公府里给赋哥哥做媳妇。
帝王知道卿长歌从小被宠坏了,刁蛮的性子,认定的事情谁劝都无用,幸好苍德家的少爷不论容貌还是人品都可称得上是人中龙凤,加之苍德家是百年忠骨老臣,这门亲事倒也算得上是佳偶天成,便也随了小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