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理寺乱作一团。
力士们手提水桶,脚步匆匆。
梦西洲赶忙抓住一名掠过她身边的力士,颤声问道:“殓房在哪?!”
对方着急救火,看都没看她一眼,随口说了句“西南角”,便推开梦西洲,提着桶急吼吼跑向马厩。
西南角!
与此地相连,正好斜穿整个大理寺。
梦西洲倒抽一口凉气,避开忙着救火的人群,拔腿一路狂奔,抵达殓房门口时,这里已经是浓烟滚滚,火光四起。
眼前的景象让梦西洲遍体生寒,顾不上多想,直接踹门而入。
“呜!呜呜!”
梦西洲甫一进门,还未来得及寻找裴大人的尸首,便先被绑在柱子上,涕泗横流,拼命挣扎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茴仵作?”
梦西洲疾步走近,在看清对方的脸后惊讶不已,连忙取出塞在对方口中的布巾,解开绑住他的绳结。
“梦牙人?”茴放喘着粗气,感激中夹杂着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空气越来越灼热,梦西洲见茴放依旧瘫坐在地上,便知他的腿出了问题,赶忙弯腰背起茴放,急切道:“我先背你出去。”
“咳咳咳”茴放被浓烟呛得直咳,因着灯油的缘故,火势迅速蔓延开。
梦西洲脚下踉跄,小心翼翼地避开脚下的障碍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茴放背出了殓房。
劫后余生的茴放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还未来得及道谢,就见方才还喘着粗气的梦西洲冒着冲天的火光又折返了回去。
“梦牙人!里面没人了!”
看着梦西洲瘦弱的背影,茴放急忙喊道。
梦西洲闻声扭过头对他露出个惨淡的笑容,无奈道:“我得去把那位裴大人的尸首带出来。”
茴放愣了一下,又看了眼几乎吞噬了整个殓房的漫天火光,赶忙劝道:“你现在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会死的!”
“我不进去照样会死,他们都觉得我是杀人犯。”
梦西洲没有回头,用袖子捂住口鼻,眼神在火光的照耀下变得异常坚定。
“我一定要把他的尸首带出来,我就算死,也不能背着杀人犯的罪名死。”
茴放被震住了,看着梦西洲义无反顾冲进火场的单薄身影,大声喊道:
“正中间那具!正中间那具尸首就是裴大哥的!”
梦西洲听到了茴放的喊声,进门后便直奔正中间,看清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惨白的脸时,她松了口气,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她躬下身,费力地将对方挪到自己背上,摸索着朝外走去。
但背上的人实在太重了,梦西洲的双腿控制不住地打着战,浓烟熏得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完全看不清前边的路,只能凭感觉艰难地挪动脚步。
好在茴放一直在外大喊救火,让她不至于完全迷失方向。
肆意的火舌舔舐着她的衣袖,被灼烧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脚步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她还嗅到了自己的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忍不住撇了撇嘴,在心底自嘲道:
“这下好了,要变秃子了,本来就长得丑,以后就更没法见人了。”
就在她自娱自乐,一步步艰难挪到门口时,一根燃烧着的横梁从天而降。
梦西洲听到破空声,眼疾手快地将背上的尸首奋力推向门口,自己却被那根横梁重重砸了地上,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
“梦牙人!”
茴放惊叫着拖着失去知觉的腿爬上前,焦急地看着被困在门内的梦西洲。
“咳咳”
梦西洲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推了推身前的尸首,恳求道:“茴仵作,求求求你,把他拖出去。”
“他不能被烧毁,我还要靠他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梦西洲双眼通红,字字泣血,“你告诉他们,我真的没有杀人,我不是不是杀人犯。”
“我相信你!”茴放满脸泪水,抓住裴巡的衣角,拼命地将他拖到门外,“梦牙人,我相信你,你再坚持一下,救火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见裴巡的尸首被完好地拖出门外,梦西洲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头顶的横梁嘎吱作响,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闪过,门外泣不成声的茴放蓦然瞪大了眼睛,哭声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南大哥毫无形象,一脸茫然地以非人的速度撞进了殓房。
而门内本以为自己要尸骨无存的梦西洲突然被一只大手拉起,满脸错愕地看着同样满脸错愕的南风意。
四目相对,一时间双双都以为自己见鬼了。
“快快快!快救火!”
嘈杂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间古怪的氛围,南风意回过神,一把将梦西洲扔到地上,薄唇紧抿,眼神阴沉地看着对方。
随后寒光一闪,长剑出鞘,直逼梦西洲。
梦西洲来不及反应,惊恐地看着一脸杀意的男人。
“南大哥!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刚刚还在发愣的茴放扑身挡在梦西洲身前。
“你做什么?”
南风意赶忙撤回剑,双目微眯,疑惑地看着茴放。
“南南大哥,梦牙人不是坏坏人,她刚刚刚刚才救了我,要不是她来来得及时,我我恐怕已经已经”
茴放被南风意看得头皮发麻,结巴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又指了指一旁的尸首,接着道:
“还有裴大哥,裴大哥的尸首也也是梦牙人拼拼死拖出的。”
南风意余光扫了眼梦西洲,他实在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从大理寺的水牢逃出来的。
今日一番折腾,生死线上走了几个来回,梦西洲早就精疲力竭,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先是水牢受刑,又是火场救人,梦西洲现在的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本就杂乱的头发被烧得惨不忍睹,身上的衣服根本看不出本来颜色,脸上黑乎乎一片,只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南风意。
南风意被梦西洲不咸不淡的眼神看得心生古怪。
他执掌大理寺刑狱多年,见过的案犯不计其数,不管进来前骨头有多硬,从他手里走一遭,还能活下来的,再见到他就算不双股颤颤,匍匐在地,也不敢像这女人一般毫无畏惧地看着他。
一股邪火蓦地窜了上来。
他不顾茴放的阻拦,一把将人拉开,再次挥剑抵在梦西洲颈侧。
“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好兄弟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梦西洲异常平静,躲都不躲,只是直视着南风意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可以死,但杀人的罪名我背不起。”
“尸首在此,只需茴仵作剖开这位裴大人的胸口,便可知我究竟有没有说谎。”
南风意眼角余光扫过梦西洲的手臂,分明看见她关节扭曲,血迹斑斑的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又抬眼对上对方那张乌漆嘛黑,又视死如归的脸,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还隐隐有些许无奈。
“茴放,验!”
南风意言简意赅,语气冰冷。
茴放闻言却是一脸愁容,他瞅瞅势同水火的两人,眼神中满是困惑。
“南大哥,验不了。”茴放直勾勾看着一旁的尸首,正色道:“我先前就是在殓房验尸,奇怪的是裴大哥的皮肤好似铜墙铁壁,我换了好几把刀,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剖开裴大哥的尸首。”
“什么?”
南风意猛地转身看向茴放。
茴放似是想起当时怪异的场景,忍不住搓了搓手,重复道:
“我没法剖开裴大哥的尸首,他的皮肤很奇怪,摸上去跟常人无异,却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