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如果说马戏团的伙食是灾难的话，训练就是惨剧。
训练师就是那个带着食物进来的男人。
他先前对待所有动物的态度如此粗暴，用的除了鞭打就是斥责，就连团里最温顺驯服的莉亚和他之间也没有建立最基础的信任感，这导致它在做动作的时候畏缩不前，无法很好的执行训练师的手势命令，甚至对方一抬手，它就因为本能的害怕疼痛而瑟缩。
今天训练师要让莉亚学习的动作是一个翻跟头倒立的动作。
这个动作对于身形壮硕、分量不轻的大象来讲，本来就是一个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动作。
在倒立的时候，莉亚需要把整个身体压在相对比较脆弱的头部和前肢上，而沉重的身体负担有可能对自己的头部和鼻子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
本能的恐惧以及天然对于鼻子的保护，让莉亚一次次的在鞭子的威胁下尝试着站起来，但最后却又颓然的重重落在地面上。
她已经很努力了。
就算摔倒很疼，但莉亚看看身边瘦弱的女儿莉娜，再看看凶神恶煞的站在边上的驯兽师，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退路。
她如果实在做不到，到最后也无法完成表演和驯兽师的要求，那么能顶替她上去表演的只有莉娜。
虽然内心极度恐慌，知道自己受伤也不可能得到足够的治疗，但莉亚还是鼓足了勇气，一次一次的不断尝试，也一次一次的反复跌倒。
随着她的动作，尘土飞溅起来。
水混合着黄泥巴，飞溅到旁边的驯兽师腿上，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太阳从正中开始西斜，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林丛芯注意到他的目光已经频频看向了一旁边的铁钩。
那是一根很像当年那些水手对付大海牛的铁钩---尖端极为锋利，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轻易的刺入大象满是褶皱的皮肤，而只要看一下那根钩子寒光凛凛的尖头，就绝对不必怀疑它的杀伤力。
而莉亚的肩膀上本来就有几处未曾愈合的伤口，伤口处的血腥味引来了不少饲养笼子附近飞来飞去的苍蝇，之前一直围绕着这头可怜的大象嗡嗡嗡的鸣叫着。
也许是因为养伤的环境实在太糟糕，又或者是因为节约了食物给自己的孩子，莉亚的伤口迟迟未曾愈合。
腐肉的气味萦绕在这头原本应该正值壮年的亚洲象身上，久久挥之不去。
就在莉亚再一次一跤摔倒，拉着他的饲养员不耐烦的眼神再一次落在一旁边作为最高惩罚工具的铁钩身上的时候，林丛芯注意到他的手指动了动，啪一下摔了皮鞭。
不妙！
林丛芯忽然嘶嘶出声，这条一直懒洋洋的趴在笼子里不动的巨蛇陡然活跃起来人立而起，饲养员大大吓了一跳，喊了一声“fuck”往后退了一步。
但等到他看清这条巨蛇的动作之后，饲养员忽然“咦”了一声。
刚才在训练莉亚的时候，为了让大象跳“花式舞步”，他放了一段热情洋溢的桑巴。
但这段音乐当中有两个难点，也就是倒立扭动的那两下，明明应该是音乐的高潮环节，但莉亚却反反复复的就是做不下来。
可这条从买回来就一直窝在笼子里不怎么动的巨蛇，竟然没有经过丝毫的训练，就左右顺着音乐的节拍开始舞动起来！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尾巴还会啪啪啪的打出富有韵律的节拍！
淦！发财了！
饲养员啪嚓丢下了铁钩，要不是因为巨蛇粗壮而富有威胁力的外表，他这个时候真想冲上去亲它一口！
但林丛芯跳着跳着，对上饲养员炽热难耐的目光，她却在心里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这个饲养员，似乎是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啊！
要是个老司机，在看到她这么精彩的演出和自动自发的配合，第一时间想到的肯定是，她肯定曾经被人训练过。
而大部分有经验的饲养员，在动物配合的完成了一个动作之后都会不会一味的采用责打的方式，尤其是像它这么配合的，也得给一点甜口作为鼓励才对。
这个饲养员……差评！
光看着啥也不给，她想搞点甜头去投喂已经有了宝宝的狼族一家都没法如愿。
等她一曲跳完，再一次懒洋洋的把脑袋搁在了地面上，摆出了“死蛇摊摊”的姿势，饲养员才如梦初醒，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要去拿铁钩给大象一个教训的初衷，一下子冲到了巨蛇面前，试图再放一段音乐再来一遍‘舞动奇迹’：“快快快，宝贝再来一次！”
但这一次，先前格外主动的宝贝就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他动物：“！！！”
它不怕被打吗？
饲养员折磨动物的手段花样翻新，鞭子抽完全就是基础小菜，什么当着你的面打孩子啦，饿着不给水和食物，倒吊啦等等，有的是折腾的方法。
这条蛇要是一直都是懒洋洋的不配合，说不定饲养员还会觉得它傻，给它慢慢来一步一步学习的试错机会，它一下子表现的这么聪明，这只会让饲养员勃然大怒！
胆小的大鸟已经扭过了头去：呜呜呜，它就因为学不会到陌生人手上蹭吃蹭喝被拔过好几根屁股上的羽毛，蛇蛇竟然连饲养员的命令都敢装作听不见，身上的鳞片会被扒光的吧！
不敢看了不敢看了。
但出乎所有动物意外的是，在无视了饲养员的命令之后，饲养员团团转了两圈，到最后竟然差点趴下来求蛇了：“宝贝快点！听话！你肯定听得懂对不对！淦！”
光看这条大蛇的眼神，饲养员就感觉自己被一条蛇给欺负了。
它似乎就跟一个人一样，此刻只是略带嘲弄的翻了翻眼皮，尾巴啪啪啪抽了两下地面，明明听得懂他的命令也能get到他的要求，但就是懒着不肯听。
逆子！
虽然非常生气，但饲养员还真不敢把它怎么样：虐打大象是因为它们迟迟出不了成果，但这条蛇可是肉眼可见的具有成为未来大明星和摇钱树的潜质，更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条蛇以前的饲养员是怎么训练它才能把它训练到这个地步的！
不掌握核心技术，突然撞大运碰到了一个可以直接摘桃子的成果，他除了把蛇爷爷给供起来，还能怎么办？
等饲养员又急又怒逗的差不多了，林丛芯这才懒洋洋的盘在了自己空空如也的食盆旁边。
她傲慢的拿自己的尾巴点了点食盆，饲养员立刻明白了这条混蛋蛇的意图。
他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感情人家这是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必须得有奖励才能继续干活啊！
还能怎么办？忍气吞声啊。
对于这种完全没有经验而且不知道是怎么混进马戏团成为了饲养员的新手菜鸡虐待狂，林丛芯的良心是完全不会痛的。
在对方很快拿来了一盆新的食物，她懒洋洋的游过去嗅了嗅，旋即极为嫌弃的把它整个推出了笼子。
“大爷？”这也不满意？
“……”
在整个屋子的动物们目瞪口呆的沉默凝视里，饲养员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头上还带着热汗，心急火燎的换来了它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的还冒着血丝的肉肉---一看就是现场在外头的屠宰店里割下来了。
大蛇这才游了过去，挑剔的闻了闻，用矜持的动作吞了一口下去。
等到它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肚子中间微微鼓起了一块，大蛇这才傲慢的看向满脸堆笑蹲站在笼子外头的饲养员，蛇头往留声机的方向一点，那意思赫然是：来，继续。
它的表现完美无缺！
它甚至还会偶尔扭个麻花表演个头朝下尾巴朝上，就连一个节拍也没错！
饲养员：天上掉馅饼终于砸到我脑袋上了？
在震惊的看完表演之后，旋即涌上心头无法抑制的就是欣喜若狂的情绪。
他一路狂奔出去，声音大的让帐篷里所有的动物都听到了他惊喜的叫声：“团长团长，我们要发财了！我教出了一条明星蛇！”
听着一路远去的喊叫，林丛芯轻轻冷笑了一声，旋即转向了一屋子目瞪口呆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动物，骄矜的问道：“怎么样，以后要不要跟我混？保证再不会被打、一定能吃的饱、也不必再每天提心吊胆被欺负哦。”
“！！！”
一直在静静观察着的母狼肚子上再一次探出了一个小脑袋。
它好奇的张望着盘着身体却还是足足有它几十倍大小的巨蛇，刚刚要开口就被麻麻用力按了回去。
始终没有开口的母狼越过了名义上的一家之主第一个冷静的开口说道：“不管你要怎么样，只要能保住我们一家三口的命，我都配合你。”
“我也配合你！”下一个说话的是大鸟。
最后响起的声音里带着点怯懦和担忧：“我我我我也……”
“莉娜！”莉亚艰难的站了起来，用鼻子卷了卷自己瘦弱的女儿，亚洲象的眼睛里闪烁着担忧的光，她从小在好几个马戏团辗转，见过无数的明星动物，也见过不少看似聪明的伙伴最后像流星一样的陨落。
就算再聪明再懂的配合又怎么样？
它见过一头极为亲人又配合的狮子在跳火圈的时候因为饲养员的一时不慎走神大面积烧伤最后哀嚎而死。
它也见过会做好多动作的棕熊最后因为年老跑不动了就被活活剥皮屠宰。
一时的配合，终究也只是一时的风光。
见得多了，她并不看到这条大蛇的未来。所以对于出声响应的女儿，莉亚格外的担忧：这孩子也太冲动了！
然而大蛇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温柔的看向它们两个的方向，仿佛完全了解她的退缩理由一样，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