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血毒
回到房中，上官韬轻轻地将沈云舒放在床上，生怕动到她满身的伤口，当他转身要去给沈云舒找寻金疮药之时，沈云舒却伸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
“别走，先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毒？”上官韬疑惑地看着沈云舒。
“你的手……”
上官韬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成了黑紫之色，顿觉一阵阵烧灼和刺骨的疼痛。
“这是……”
沈云舒挣扎着爬起，靠坐在床上，微微喘着气说道：“你的手直接碰到了清懿的血……中毒了……清懿的血……有剧毒……”
“什么？”
“我应该说过……清懿从小身陷囹圄……从那时起，她的生活几乎是与各种药剂和奇毒相伴……你能想象吗？每一日都在服毒的日子……是的，她没死，只是进入体内的毒……在引出力量给予她永生的同时，却渗入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的发色与瞳色……皆因此而褪……你要知道……和她在一起……或许永远都不会有新生命的诞生……”
上官韬在震惊与悲伤的同时，脸上竟出奇地平静，语气轻柔而坚定地回答道：“我不在乎。别说了，我去找药，先把清懿的伤治好。”
“不……先把你的毒解了……拖久了可能会危及性命的……清懿的身体还能撑得住……”沈云舒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上官韬轻轻地拉开沈云舒的手，淡淡地说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清懿已经受过这么多苦了，哪怕我多痛苦一会，我也不愿她再多受一丝伤害。”
“不用找了，清懿的行李里有生肌膏……淡黄色的那个瓶子就是……别拿错了，有些是毒剂……”沈云舒无奈放手，低声叹道。
“嗯。”上官韬飞快地从行李中翻出沈云舒所说的瓶子，将其递到沈云舒面前。
只是沈云舒却没有接，只是闭眼轻轻说了一句：“帮我把衣物褪了吧。”
“什么？”
“伤口很多，不除去衣物无法上药……虽然伤势不是很重，但失血过多……清懿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别担心……清懿她不会介意的……”
“好……”
沈云舒背过身去，上官韬慢慢地将她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脱了下来，只是随着衣物越来越少，上官韬的手颤抖得愈甚。及至最后一件贴身的单衣，上官韬已控制不住自己口中低低的惊呼和心底不断蔓延的心痛。
雪白的单衣，早已被血染得一片暗红，湿漉漉地贴在沈云舒的身上，从那破碎的衣物缝隙中，可以看到那一道道还未结痂的剑伤，依旧渗着殷殷的血迹。
“不……”上官韬握着手中那染血的纱裙，手上满是蜿蜒的青筋。他痛苦地摇着头，不忍直视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沈云舒回过头轻轻地说道：“别担心……清懿不会有事的……别再直接接触清懿的血液了……用灵气保护好你自己……”
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下已微微显黑紫，失血过多已开始影响她在许清懿身体上的意识。上官韬脸上难掩心疼，他心下一横，徒手开始脱沈云舒最后一层单衣。
“你做什么！”
“减少不了你们的痛苦，那我愿意与你们一起承受。”
沈云舒想阻止，可虚弱的身体却让她难以拗过上官韬的执着，在手接触到那血衣之时，本就染毒的手更似烈火烧灼，从皮肤透入骨髓的痛。
手在抖，开始干涸的血让她的单衣黏在身上，慢慢撕下之时，总会扯动那淌血的伤口，那小小身躯的轻微颤抖，让他的心亦随之溢血疼痛。
“怎么样很丑陋对不对？”沈云舒裸露着身体背对着上官韬问道，虚弱的声音中听不太清楚她的情感，“或许我现在的模样，比这样还要不堪吧。”
上官韬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想要触碰那他还未接触过的身体，只是在指尖轻触到那狰狞的剑伤之时，他却猛地收回了手，眼底氤氲了点点湿意。他默然转身，一双拳头死死紧握，咯咯作响。
“很心疼吗？还是你不敢看”沈云舒一边拿药往身上的伤口涂去，一边淡淡地问道，“不用担心，清懿是你的王妃，看到并无大碍……至于这些伤，对于我们来说只是蜻蜓点水般轻柔，只是失血过多有点体虚罢了……”
“云舒……我很难过……为了清懿难过……为了你难过……亦为了，曾经的若冰难过。今日之后，她与我终将陌路，我想过很多分别的话语，却不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无法安慰你的悲伤……为了清懿，我只会告诉你……放开关于蓝若冰的一切……否则……我将用我的方法，替你们斩断这段如麻的纠葛……好了，过来帮我上药吧……”
上官韬慢慢回身，却见许清懿身前的伤口变成了一道道黑斑，纵横交错。
“云舒，这是……”
“没事……上药吧……”沈云舒再次背过身去，将药瓶放在床沿。
上官韬轻轻拿起药瓶，将瓶内的药粉轻轻倾倒在许清懿的伤口上，却见药粉接触伤口的瞬间便融入血中，整个伤口竟冒出缕缕淡淡的黑烟，似烧结一般成了适才所见的黑斑。
“这……这药……”适才背身未曾看见，不想这药竟如此诡异。
“没事……快上药吧……”沈云舒回头轻松地笑道，丝毫看不出一丝痛苦，只是鬓角湿透的碎发，却暴露了她所隐藏的痛苦。
上官韬将瓶中的粉末倒在自己手掌的伤口上，在黑烟升起之时一阵阵钻心透骨的疼痛从伤口传遍了全身，双腿竟差点脱力摔倒在地。
“这叫没事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你们的痛苦告诉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我不想，看到你们强颜欢笑的模样……”上官韬的愤怒，随着不断蔓延的疼痛慢慢忧郁，最后成了满是无奈与自责的心疼。
“没事的……这样……好得快……虽然有点痛……但是这点痛……我还是可以替清懿承受的……因此……快上药吧……”
“这点……”上官韬的手颓然垂下，这样的疼痛她却说得如此云淡风轻，那对她们而言，痛苦到底是何等令人绝望。
“云舒，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嗯”
“清懿答应了我，今后有心事不再瞒我。请你也答应我，无论什么痛苦，无论是你还是清懿，请不要，用笑容和冷漠来掩饰，至少，让我陪着你们一起痛苦，然后，再一起欢笑。”
“嗯，好。”沈云舒淡然一笑，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期冀，“韬韬，说真的，我现在有点期望和你见面的那一日了，不知那时，你是否能够看到我的存在。”“一定会的，到时候，我和清懿一起去接你。”上官韬忍住眼底的湿意，看着一个个伤口弥散着黑烟，再一点点烧结成丑陋的黑斑。
“如果，清懿的身体一直是这样……丑陋狰狞……你还爱她吗？”
“你说呢？”
“一定会的。”沈云舒微微笑着，“清懿这一生唯一追求并为此牺牲过的爱情，我相信你不会再给她一次绝望的。”
“这一生，守着她，呵护她，是我最无法放下的。我不知道自己能否陪她生生世世，但至少，这份感情会一直延续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有你这句话我也可以稍稍放心了……清懿她敏感又固执，很多心事，甚至连毓儿姐姐都不知道……到了她对你敞开心房的那一日……一切，都会结束的……”
沈云舒表情很平静，似乎看到了遥远未来所要发生的一切，只是那未来，自己却不知应在何处。
“好了，先过来解开你身上的毒吧……万一毒入肺腑那真是无力回天了……”沈云舒盖上缎被，拉起上官韬已遍是黑紫的手慢慢说道，“韬韬，身上有刀吗？”
“有……”
沈云舒接过上官韬递来的短刀，照着未受伤的手臂之处便要下手。
“云舒你做什么！”上官韬见状不由心疼地喊道。
“清懿的血毒只有她自己的血能解……适才已言清懿自小被灌以各种药品毒剂，虽体质特异，却也难以解去百毒……因此清懿自小便是在鬼门关前徘徊……在拷打刑罚之后……在痛苦中毒发奄奄一息，直到几乎咽气才有人灌下解药……一日两日……渐渐的……清懿的身体适应了毒，更吸收了无数的毒素与各自的解药……因此此毒……唯有她的血可解……旧伤之处有余毒残留，需用新伤之处的血方可……”
“不……”纵是男儿铁骨铜皮，也难耐这血泪浸磨，忍耐许久的泪，终还是从上官韬眼中滑落。她的生命，到底是怎样的地狱……这样的绝望，竟持续了十年之久……
痛上心头，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在地上散了一地血花。
“韬韬你没事吧？”见上官韬忽然吐血沈云舒慌忙挣扎着起身要查看他的情况，却一时失力摔倒在上官韬怀里。
上官韬轻扶住沈云舒的肩，只是泪却还是难以止息，宽慰的话语出了口却已成了哽咽：“为什么……清懿要遭遇这样的事情……”
“这本就是吃人的世界，弱小……便只能任人宰割……我们不想死……所以我们咬牙挺过了一切……走上了逃亡与复仇的道路……”
“是谁……到底是谁！”上官韬咬牙低声吼道，这群禽兽，他恨不得将他们个个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还不能让你知道……在你还不能达到能与他们匹敌的程度之前……我不会告诉你的……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解毒，然后陪伴清懿……以及，变得更强……”
沈云舒挣扎着坐起，抽刀在手臂上割出一道口子，将手臂举到上官韬面前说道：“喝吧……我已像清懿平时一样用灵力压制了毒性……再拖下去真会来不及的……”
上官韬看着那殷红的血和沈云舒那苍白的面容只觉刺目灼心，他到底，该如何拯救他所爱的她。
鲜血入喉，温热的一股暖流。他不知鲜血应是什么味道，只是这血，带着苦涩，带着酸楚，流入体内，散成一腔无力的伤痛。手的烧灼，在消退，心的疼痛，却在加剧，他本以为她似莲，纯洁无瑕，却恍然发现，这莲，开于血泪之中，花心埋藏无数仇恨的种子。
“云舒……把清懿的事情多告诉我一点好吗……”
“不好……清懿并不想你知道这些……只是我觉得有些事你该知道，有些事，还未到言明之时……”
上官韬无奈轻叹，心底疼痛与无奈翻滚，却只能恨恨作罢。
“韬韬，清懿现在的精神很不稳定，而你和蓝若冰之事……确是潜意识中伤她最深之事……虽然只是猜测……或许清懿的失忆与蓝若冰脱不了干系……因此，我希望你能和她彻底一刀两断……即便见面，也若素昧平生……可以吗？”为了许清懿的幸福，即使上官韬此刻心中再多纠结，沈云舒还是不得不将这深思熟虑过的话语告诉上官韬。
“我……”缘深情长，虽说命运如此，虽说心生怨念，只是他，还是难以割舍走过的人生中近半的有她的岁月。
“好吗？清懿需要你……”
那一双情愫深藏的碧眸，那被血浸染的雪白肌肤，那道道狰狞的黑色伤疤，一点一点渗入他的心底，聚成无数心疼，无数愧疚，最终化为一句承诺轻叹而出：“唉！我答应你。只是……让我最后和她见一面。”
“好。”他非无情，而太多情，此番承诺，已让他心扉苦彻，这点请求，她又怎舍去驳
沉默稍晌，上官韬脱下外衣披在沈云舒身上，坐在床沿问道：“云舒……清懿这伤疤，能治好吗？”
沈云舒低头看了一眼，举目含笑问道：“怎么清懿身上有伤疤你很介意”
“不是……无论清懿变成怎样，我都不会离弃。只是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可以治好她的伤疤，她应该是清秀美丽的，而非如此这般……”上官韬正颜回答道，他不在意她的容貌，只是她在众人眼中应该是完美的。
“逗你的，别这么严肃嘛。”沈云舒稍稍吐舌笑道，“你不是听你母后父皇说过了吗？清懿可是受过更重的伤，还不是变成了如今这副美丽的模样稍微休息了一下身体也恢复了些，趁机传授你一下灵力的另一种应用。”
“不了，你好好休息吧，这个还是改日再谈吧。”上官韬摇头拒绝，他怎么可能让她拖着这样的伤勉强自己去传授灵力的使用。
“别担心，不是战斗，是用灵气去疗伤。你不是想治好清懿身上的伤疤吗？趁机观察一番或许你就能够抓住诀窍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