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聚英豪樊楼饮酒,无防备二郎中伏
李寒笑破了四关后,仍是回到桌上饮酒,正在此时,却发现那原本赶走了高衙内的韩存保居然用手拖着一坛青花瓮酒,走向自己这张桌子。
“不知韩节度使有何见教?”
李寒笑起身施礼,韩存保把那青花瓮酒放在桌上,也一拱手道,“适才阁下破了那四关,我在上面也看到了,难得阁下破了四关却不贪图女色,真豪杰也,特此来与诸位同饮一杯,不知可否?”
众人原本就对韩存保观感不错,何况他身份也是一镇节度使,拒绝总归不好,李寒笑便请韩存保入座。
韩存保刚刚入座,闻焕章便举起一杯酒来,恭敬的道,“韩节度使,老太师如今身体可康健否?”
韩存保闻言,把目光放在了闻焕章身上,却发现此人非常眼熟。
“你……你我是不是见过?”
“韩节度使好记性,学生便是当年写《易河论》获罪,被老太师所救之人……”
闻焕章一提醒,韩存保立刻就想了起来,“原来是你,我叔父时常提起你,说你是有才之人,可惜当年……”
韩存保能来和李寒笑喝酒,其实也是看中了李寒笑这个人,刚刚破四关,李寒笑身上的才情,文韬,武略,气度,都显现无疑,这是万里挑一的人才,韩存保实在是想让他为国效力。
“唉,此事已经过去,不谈这个,韩节度使,李二郎敬你一杯!”
李寒笑斟酒一杯,韩存保挥了挥手,“你我都是习武之人,男儿丈夫,当换大碗来,上大碗!”
随着酒保摆上大碗,韩存保斟满青花瓮酒,举碗对着李寒笑道,“连干三碗如何?”
“好!愿意相陪!”
李寒笑就和韩存保连干了三大碗酒,喝得两人脸色发红,毛孔偾张,却意气相投,哈哈大笑起来。
“闻先生才华出众,如此干饮,实在不雅,不如先生代我等行行个酒令如何?”
韩存保突然开口,闻焕章点了点头道,“今日我等吃酒,不如就每人说个英雄吃酒的故事,说不出的,罚白水一杯如何?”
“好好好!韩某先来,我说的是本朝真宗皇帝天禧年间的事,乃是曹彬之子曹玮,军前张乐宴请群僚,那曹玮在席间吃酒,霎时不见,一会儿就将敌人之头掷于筵前,可为英雄。”
“曹家将当是英雄!”
众人皆说道。
“这位兄弟,你来!”
韩存保说罢,便让王寅,王寅也是信手拈来道,“这……我便说是这关云长温酒斩华雄,单刀赴会,把江东鼠辈吓得魂飞魄散,算不算得上是英雄吃酒?”
“关王爷忠义千秋,千古美名,是我等武人楷模,算得算得!”
轮到了李寒笑,他开口道,“我说的是汉高祖刘邦醉后斩蛇起义,可算得英雄么?”
韩存保马上反驳道,“不算不算,那刘邦是地痞无赖,猥琐小人,全无信义!”
李寒笑“唉”了一声,随即反驳道,“此言差矣,这汉高祖提三尺剑斩白蛇起义,虽说只是个亭长出身,却终得天下,平秦灭楚,创下四百年大汉江山,其实一个无能之辈所为?况且这刘邦手下诸多英雄豪杰为期赴死,君不见周苛、纪信乎?如此人物,又如何当不得英雄二字?”
李寒笑这番论调,叫韩存保无法反驳,只得举起酒碗道,“是我小觑了这汉高祖,罚酒一杯,罚酒一杯是了!”
最后轮到了这闻焕章,韩存保刚刚罚了一晚酒,便想折腾下闻焕章,开口道“闻先生,你来,你是才子,不可说寻常人物,需说些不寻常的典故出来。”
闻焕章闻言,大笑两声,身往后仰,语言狂放,颇有李太白之风,“这有何难,这等典故,不是夸口,在下胸中没有一千,尚有八百,信手拈来。”
“适才诸位说的不是两汉,便是本朝,今我要说的乃是春秋之时,秦穆公的旧事。”
三人立刻来了兴趣,“穆公有何饮酒的英雄之事?”
“且说那秦穆公曾丢失了数匹御马,叫岐山下的三百多个野人捕获分吃了,秦国官吏追捕到这些人,将这些野人带到了穆公面前,准备绳之以法。”
“而秦穆公却说,古之有德之人是不因为牲畜的缘故而伤害人,贱人而贵畜,我宁愿为民杀马,也不愿为几匹马而害民。”
“当时人们大多以为马肉有毒,而饮酒则可以解毒,故而秦穆公不仅没有怪罪他们,还叫人给他们酒喝。”
“这也不是英雄饮酒啊,是贼人。”
王寅说道。
“此后尚有一段故事,秦穆公十二年,晋国旱灾,派人来秦国请求米粮,因秦晋素有愁怨,群臣建议穆公不发粮草,百里奚进言说,晋君虽得罪了国君,但他们的百姓有何罪?于是秦穆公就拨粮救济了晋国,长长的运粮队伍,从秦国都城一直到晋国都城都接连相望,史称泛舟之役。”
“到了秦穆公十四年,秦国饥荒,派人去晋国请求粮食支援,晋君夷吾不但拒绝了,还趁火打劫兴兵攻秦,于秦穆公十五年九月壬戌战于韩原。”
“当时秦穆公与晋惠公都亲自带兵参战,穆公被晋军所包围受伤,堪堪废命。”
“这晋国恩将仇报,非人哉!”
韩存保怒骂起来。
“当此危急之时,忽然有三百多野人飞骑冲击晋军后方,解秦军之围,皆推锋争死,奋勇作战,不仅使穆公得以逃脱,反而还活捉了晋君夷吾,原来这便是那些在骊山脚下的食马野人,那三百个人听说秦穆公被晋国军队围困,个个拿着武器,千里随军,为秦穆公拼死作战,以报答秦穆公当食马饮酒的恩德,后来战斗打完,这些人又消失不见,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此便是秦穆饮盗马,楚客报绝缨的由来,这则典故,我闻焕章平生最喜,我之为人处世,也如这些野人,为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也。”
“君乃英雄之君,民乃英雄之民!”
三人听了,不禁拍案叫绝。
“痛快,痛快!三位都是好汉,我韩存保有一心腹之言,不吐不快,还请各位静听!”
韩存保说罢正色起来,正襟危坐,“李二郎与闻先生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适才闻先生提起知遇之恩,让我感慨良多,所谓千里马常有而播了不常有,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正是有志者建功立业的机会,非是韩某夸口,若二位有心,在我返京述职后,便随同回到我的麾下,为国家出力,李二郎便先做军中将佐,闻先生做个参赞,日后也得封妻荫子啊!”
韩存保此时也有三分酒意,说话语态也颇为真诚,李寒笑等人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对于朝廷,他们实在是不敢抱有什么幻想。
“多谢韩节度使美易,只是我尚无心从军啊!”
李寒笑婉言谢绝,并自罚一杯,不叫韩存保折了面子。
闻焕章则是叹了口气,“韩老太师是我救命恩人,按理说不该推辞,实在是当年先帝有旨意,永不录用于我,若是韩节度使用我,只怕又要遭到奸臣弹劾,如此闻某内心何安?”
韩存保看见这两人的态度,明白他们这是不想参军了,也叹了口气道,“也罢,三百六十行,只要持心守正,也是行行出状元,我还要在东京盘桓几日,几位若有事情,大可来找我,今日尚有事在身,便不久留,告辞!”
韩存保适时退场,李寒笑三人将其送离,回来不仅感叹,若是韩存保这样的官多一些,于国于民还是颇有益处的。
此时已经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迟迟等不到马麟回来,三人也是心生疑惑,王寅便提议,上街去寻人,好过在此空等,故而李寒笑便结清了酒钱,下楼去寻人。
刚刚走到樊楼门口,李寒笑只觉得心中一紧,便叫不好,他从军多年,已经练出了第六感,他预感到了不对。
但是,还未来得及防备,从两侧便有人扬起了两簸箕生石灰,化作一片白雾直接把李寒笑三人给笼盖在了其中。
李寒笑猝不及防,被生石灰给盖了一脸,眼睛直接睁不开了。
“糟了!饮酒误事,反应迟钝了!”
李寒笑叫苦不迭,此刻他万万不敢睁眼,这生石灰要是弄进眼睛里面,非得给弄瞎了不可。
“便是他破了那四关吗?给我打!”
李寒笑一听,这不是高衙内的声音吗?
原来那高衙内之前并未离开,他是色中饿鬼,岂能放弃李师师这块肥肉,他带着一众小厮在樊楼外面等待,单要等韩存保走后再去闹事抢人。
谁料想,等了半天不见韩存保出来,却听说有人破了四关!
高衙内心说这到嘴的天鹅肉居然让人拔了头筹,气得脸上青筋走了型,五官移了位,想进去吧,又怕韩存保在里面。
旁边帮闲的就给他出了个主意,单等韩存保出来,而他们就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等那破了四关的人 出来,直接把他收拾一顿,扔进运河里面,给高衙内解恨!
这不,刚刚韩存保出去,高衙内便知道机会来了,派人打听了李寒笑长相,在此守株待兔呢。
“咳咳!”
闻焕章被生石灰染了个京剧里曹操一般的大白脸,呛得肺痨一般咳嗽,也就是王寅反应迅速,挡了一下,视力没有受损。
此时高衙内手下终闲汉一发上前,火咂咂打来,有用粘杆的、舞杆棒的、抡簸箕的、甩套锁的、拿鸟笼的、丢土块的、扔泥巴的,劈头盖脸招呼过来,围住了三人猛打。
“什么人!”
王寅双手迅速在身前挡住劈头盖脸的各种东西,身子一个旋子,跃上了樊楼门前的大石狮子,才从石灰粉的烟雾之中摆脱出来。
“打!狠狠地打!”
高衙内指挥着众人上去对李寒笑和闻焕章一顿猛打,这两人眼睛不能视物,一时间居然不能抵挡。
“嘘!”
李寒笑一边盲目躲闪,一边打起呼哨来,召唤苍鹰、猎犬前来解围。
“啸!”
因为苍鹰是飞着来的,速度最快,当即从人群里面抓起一个小个子的伴当,双翅连拍,居然将其抓到了天上。
王寅也看准了高衙内,从石狮子上跳下来,拳脚齐出,去打众歹人 那些人哪里是对手,叫打得哭爹喊娘。
那边李寒笑挨了好几棍子,突然闻听得一阵利器破空之声音,就有一人稳稳的落在他旁边,“刷刷刷”几招,逼退了围在李寒笑身边的歹人。
“李兄!受苦了!”
“原来是马汴兄弟!”
李寒笑听出声音,原来是马汴出手相助。
“唉!哪个敢打我哥哥!”
此时正赶上那“铁笛仙”马麟带着一众泼皮赶到樊楼,正遇上打斗,马麟高喊一声,旁边担子上抄起一条扁担,带着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周七、谢八、刘十一郎、朱二蛋、杨麻子、花脖子、罗老歪一共十几个泼皮冲了上来,揪住高衙内的人便打。
高衙内没想到李寒笑一伙还有外援,再加上场面太乱,谁有没看清谁,马麟又不知道他是高衙内,他手下的那些无赖反叫那大相国寺周边的泼皮打得抱头鼠窜。
“狗娘养的!”
马麟不认得那高衙内,上前去一扁担直取高衙内,给高衙内打了个满脸桃花开,当时滚倒在地上。
“坏了!怎的打了高衙内?李兄,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叫上你的人随我来!”
马汴拉起李寒笑就走,王寅见状,招呼众人跟上,高衙内挨了打,禁军马上就要来,再不走,一个人也走不了。
马汴带着众人连拐进三五个长街,穿过七八个小巷,最后七拐八拐的走进了一处院落,方才住脚。
“多谢马汴兄弟帮忙,只是此处乃是何地?”
李寒笑目不能视,不知道这是跑到了哪个地方。
“此地是一处僻静去处,待躲了风头,几位才好出去。”
“哥哥,你叫找的人都找来了,怎么还打起来了?”
马麟把一众泼皮招呼到了李寒笑面前,李寒笑目不能视,只能开口道,“那么这些泼皮,我知道你们往日里都是跟随鲁智深大师的,知晓林教头的冤屈,我乃他们两人的故人,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接林娘子一家出城,你们可敢助我一臂之力?”
那“过街老鼠”张三站了出来,颇为豪气的说,“这位哥哥,我们虽是泼皮,也讲究义气,林教头的事情,我们都知晓,只恨不能为林教头和鲁大师出口恶气,既然哥哥是他们的朋友,咱们弟兄便愿意跟你给林教头报仇!”
“好!既然如此,便算是自家兄弟……哎呀……”
李寒笑被生石灰烧得面皮生疼,不由得叫出声来,那泼皮们见了,把身上带的水葫芦拿出,要用净水给李寒笑洗脸。
“唉!使不得!用水会把皮肉烫烂的!”
马汴连忙制止了泼皮们的行为,对王寅和马麟这两个说道,“这目内染了石灰,若是处理不当,有失明之危,如今李公子和闻先生都是如此,非名医不得治疗,我倒是知晓一位名医在附近,不知几位信得过我吗?”